來到這裡已有一段日子。她沒有跟第三個人提及自己的身份,但不代表别人不好奇,不打聽。
除了夥房的幾位大娘,隻有她一個年輕女性住在上清宮,又得到田方水多次庇護。
她會是什麼身份呢?
賊或者戲子都是需要費口舌解釋的身份。若是田方水失散多年的私生女,倒簡單合理。
隻是這個身份是誰想到的 ?
何子珠見孟燦雲半天不說話,以為她被自己的一番勸導說動,正處在極度自卑與掙紮中。不覺心情大好。
她沒有想到,與邱良共事的,是這樣一個出生卑微、愛慕虛榮的女人。是她盲目高估了對方,這次趕來與她見面,很值得!
何子珠站起來,露出勝利的微笑:“孟燦雲,骨肉至親這種事實,是改變不了的。希望你早日接受現實。” 她扭頭就走。
這時,督軍府的人送飯來了,恰好與何子珠擦肩而過。
托盤上雞鴨魚肉時令鮮蔬,花花綠綠堆了個滿,足見豐盛。
何子珠的視線不由跟着托盤移動,腳步也慢慢停下來 。
“這就是靖山哥哥為你開的小竈?” 她不知想到什麼,擰起眉毛。
孟燦雲聽見她對索靖山的稱呼,得知他們關系應該很好。怕她誤會,多解釋一句:“少帥同情我病重,便給予了一些關照。”
“你在說笑話嗎?”何子珠的眼神變得淩厲起來,“靖山哥哥不是同情你,他是看在你阿爸田道長的面子上才這樣照顧你。你阿爸曾救過伯母,要不是有這一層關系,靖山哥哥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傲慢無禮,火藥味十足。
孟燦雲大概懂得這位小姐專程拜訪的目的。
千裡迢迢跑過來,劈頭蓋臉一頓羞辱加階級壓制,是要她知難而退,不要有攀龍附鳳的心思。
這個民國大小姐刁蠻無理,孟燦雲選擇息事甯人,“何小姐說的是,我理解錯了,以後不會再這樣誤解。”
何子珠嫌棄地看她一眼,繼續往外走。孟燦雲小心跟在後面,隻盼望她的步子能邁大一些,擡腳再快一些。可惜行至廊檐,前面的小姐忽然停下腳步。
何子珠轉身走到長椅前,拿起報紙,視線落在言麟之唱夜戲的那一則廣告上。她擰着眉毛,定定看了半晌,不知不覺中把報紙的邊緣都抓皺了。
孟燦雲見她面帶薄怒,莫名的,瞬間記起索靖山與言麟之的交易來。
“你以前也學過戲吧?” 何子珠突然問,語氣尖銳。
孟燦雲早有所覺,小心道:“我在戲班打過雜,不會唱戲。”
何子珠不屑地哼了一聲:“那你認識這個人嗎?”她指着報紙上言麟之的名字。
“不認識。”
何子珠瞪她,“騙人!你明明跟靖山哥哥一起聽過他的戲!”
這一吼,将人吓了一跳。
“何小姐誤會了,上次少帥帶我去雅沛園是為了查案,不是聽戲。而且,我真的不認識言麟之。”
“查案?”何子珠愣了愣,這可與她得到的花邊消息南轅北轍,不太相信,“你們查什麼案?”
“這……”孟燦雲凝眉,做出為難的樣子,“案件是機密,少帥不準我洩露半個字。我不能說。 ”
何子珠的臉色沉下來。她正是因為從程副官那裡打聽不到任何消息,才巴巴跑來上清宮的。結果連這個貧賤的女人也要對她知情不報,她的臉面往哪裡擱?
她終于發狠道:“孟燦雲!我阿爸是參謀長,你要是不告訴我,我也可以像靖山哥哥那樣,用軍法處置你!”
與人有怨,不去找當事人本人,卻專挑軟柿子捏,這個姑娘很懂得做人。
孟燦雲垂下眼睛,感覺自己的好脾氣快要消失。
“何小姐,你的父親在軍中擔任要職,你應該比我更懂軍事紀律。少帥讓我保密,這是軍事指令。如果你非要逼我開口,那麼你就是公然違抗上級指令,屬于嚴重違紀。你就不怕軍法處置?”
何子珠怔了一下,不料她“口出狂言”,氣的漲紅了臉,“你——”正要叫人,忽然撞見孟燦雲冷淡的眼神,話一下子又僵在舌尖。
她說得沒錯,靖山哥哥最忌諱别人探聽軍事機密。違背他的意志,就會受到很嚴厲的處罰。如果這個女人去告狀,不僅會毀掉她在靖山哥哥心目中的形象,還會給阿爸抹黑!
想打探消息的人是譚嘉怡,她盡量幫忙就行,沒必要把自己賠進去。
至于孟燦雲今天頂撞她,這種地位低賤的小人物,以後總有機會收拾她,不急于一時!
經過一番心理活動,何子珠很快想通,“好,我就先相信你一回。不過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孟燦雲目光平靜,示意她繼續說。
何子珠抖了抖手中報紙,揚了揚下巴,“以後靖山哥哥再帶你去戲園查案。你要盯住言麟之,不準讓他靠近靖山哥哥。”
這不是難辦的事,孟燦雲答應她:“好。”
何子珠将報紙狠狠甩在長椅上,提步往前。剛跨出大門,她嬌軀一頓,第三次轉身。
孟燦雲的心又提起來。
何子珠揚起頭,朝孟燦雲斜瞥一眼,“雖然有些事不可能發生。但我還是要提醒你。靖山哥哥對誰都很好。沒有結婚,是因為他喜歡的女人還在讀書。他在等她。”
孟燦雲半晌才回味過來話中含義。看着汽車絕塵而去,她終于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