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時,沈積安已經走了。
她看見手機上發來的信息,讓下午去公司開團隊會議,他會讓司機來接。葉元因回了句知道了。
昨晚根本就沒睡好,這會兒頭還有點暈暈的。
密閉的空間裡,角燈的昏黃光線透過紗簾露進來,他們并肩躺在一起,帳子沒一會兒就被風吹一下,比人的心還要搖曳。
後半夜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睡着的。
好像有人把前面的帳簾從鈎子上解開了。風停了,被子暖烘烘的,所有的光線都被擋在外面,她一顆心也變得安穩平順。
楊阿姨來叫她,說:“一會跟奶奶道個别咱們就回去了。”
葉元因昨晚領教到奶奶的厲害,莫名便有點畏懼,“她老人家可能會問什麼呢?”
楊阿姨笑着說:“沒事,吃早飯的時候沈先生都囑咐好了,她什麼都不會問。”
也不知道沈積安到底跟他奶奶說了什麼,半年前不告而别的事情她沒有追究,連昨晚他為什麼會受傷的事情也沒再問了。
奶奶說的話意味深長,“讓你心疼的,是愛情。心疼你的,才是夫妻。”
葉元因理解不了,卻還是一個勁點頭。眼前這位女性曾經逆着風掀起所有的體面,為的隻是跟自己的心并肩作戰,她對她升起無限敬意。
*
下午去KZ參加的團隊會議是以“線上+線下”的形式開的,團隊裡的核心成員一共有七人。
除了沈積安主導外,還有提供技術支持的芝加哥大學計算機學院的智慧療愈實驗室導師,一名正在跟着他撰寫這方面論文的華裔研究生,KZ科技前後端技術開發主管,外加沈積安請來的軟件平面設計師、腦科技神經科學家,最後是葉元因這個看起來十分像是過來湊數的藝術療愈師。
在一個半小時的跨國會議中,開發主管彙報了一下療愈項目的目标和前景,芝大研發團隊和項目技術團隊的負責人也進行了充分的溝通交流。
在沈積安的強力斡旋下,AI療愈項目班子順利搭建,緊接着就可以啟動後續的樣本病例搜集工作了。
開完會後,葉元因自己先回了九陶村。
三天後,沈積安也回來了,與之而來的還有季荃。
王丫丫早早就等在村口,她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雙腳交疊着蕩來蕩去,遠遠看到一輛黑色的車開過來,便一下跳下石頭,像頭快樂的小鹿一樣一蹦一蹦的揮着手迎接他。
沈積安從車上下來,丫丫喜悅抱住了他的腰,“阿叔,你可回來了,山上的花都快開謝了。”
小姑娘熱切的歡迎詞裡帶着連自己都意識不到的詩意,沈積安的心溢滿純粹簡單的快樂。
季荃把車窗降下來,矜持地跟黑瘦的小姑娘打招呼。“你好啊。”
丫丫認生,躲在沈積安身後,觀察着這個衣着光鮮又打扮入時的阿姨卻不肯說話。
整個研發團隊會分三撥入駐九陶村,季荃是第一個來的。
沈積安對司機說:“你們先去村委吧,龍書記給安排好了對接的工作人員。”
季荃本想下車跟他一塊,沈積安給制止了,季荃坐在車上忍不住回頭望,搞不懂他為什麼連一個鄉下的小女孩都如此遷就。
車開走,王丫丫的緊張也随之卸了下去。
“阿叔,那是誰呀?”
“是同事。”沈積安摟了摟她單薄的肩膀道:“人很好的,不用害怕。”
“我知道,你們都是來幫枝枝的,還幫像枝枝一樣的孩子。”
“阿姐告訴你的?”
“嗯。”
“她在做什麼?”
“做陶。”
沈積安帶着王丫丫走進龍家的時候,葉元因正在院子裡踩泥巴。
深藍色的褲管被她卷起來挽到了膝蓋那裡,她微低着頭,拿簪子挽着的頭發掉下來幾縷窩在脖子裡,白皙勻稱的小腿露在外面,陽光碎碎的灑進來,像是開了柔焦濾鏡,整個人看起來都不太真實。
沈積安見她那雙原本幹淨白皙的腳踩在紅褐色的陶泥裡,兩相對照,造成了一種很有破壞欲的原罪。
龍嬸從樓梯上走下來,手上抱了床被子,是他蓋的那床。
她把被子甩上晾衣繩,高高的被面遮擋住了視線,龍嬸沒看見沈積安,嘴巴裡毫不避諱的數落着葉元因。
“阿因,你使點勁啊,不要偷懶!不然陶泥不夠黏,做不出來好陶器的。”
“知道啦。”她有氣無力的說:“我已經踩了兩個小時了,好累。”
阿媽趁機還要教訓她,“所以你幹嘛不去畫畫非要來自找苦吃?不畫畫就要來做粗活,家裡沒錢養閑人的!不要停,繼續踩。”
葉元因看着在院子裡曬太陽的貓咪,歎氣說:“唉~春分,我好羨慕你。”
沈積安的嘴角便翹了起來,他快步走過去,幫着龍嬸把被子抻平。
龍嬸驚喜道:“哎呀,你可回來了。”
又是一句詩一樣的話。
也就一周不見而已,她們的表現,倒像是時間已經過去了很多很多年。沈積安想,怪不得葉元因總是一副淡定模樣,即便在安城待不下去了,她也永遠都有退路。
*
因為村裡來了貴客,晚飯時龍岩便招呼着大家都去飯店裡吃,說是要替沈積安和季荃接風。
飯店是鄭有山表姨家的弟弟多福開的,據說廚師是從縣裡上了星的一家酒店裡挖過來的,幫廚的人除了多福的老婆林花妹,還有村裡幾個上了歲數的大嬸。
下午那會,葉元因也被林花妹叫過去幫忙。
她倆同歲,小學時還是要好的小姐妹,隻不過花妹不喜歡讀書,早早嫁了人,如今孩子都五歲了。
花妹性格爽利,又能幹,把一件圍裙給葉元因系上,伸手掐一把她的細腰,啧啧歎氣:“小時候我跟你都是村花,不相上下的讨男孩子喜歡。怎麼現在我都成黃臉婆了,你還跟個小姑娘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