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沈積安抱着已經睡着的葉元因進門,依然坐在堂屋裡等待的龍嬸趕忙迎了上來。
止疼藥發揮了作用,葉元因睡得很熟。他把人放在床上,傷口處有些牽扯,她皺了下眉頭自動側過身來,眼睛卻始終是閉着的。
龍嬸把被子蓋在她身上,叫着沈積安一塊下樓。
今晚月色很好。
極淺極碎的星星鑲嵌在深藍的夜幕中,越發凸顯出月亮的明亮和優雅。
驚蟄已過,山間已經有了蟲鳴。
沈積安和龍嬸坐在院子裡,龍嬸問他:“醫生處理傷口的時候,她哭了嗎?”
“沒有,她一直都是個很堅強的姑娘。”
“沈先生是怎麼跟阿因結婚的?”
沈積安來不及解釋前因後果,隻好盡量客觀地說:“資助她的人不肯再出錢,為了繼續讀書,我爸爸答應幫他。”
龍嬸在心裡想了很多種理由,但還是問他:“你們圖她什麼呢?她什麼都沒有。”
對待長輩,沈積安一向誠實。“那時我父親病重,我遠在國外無法回來,疫情之下人心惶惶,正好需要這麼一個人來寬慰人心。她身世清白,年輕貌美,名校畢業,又正好需要錢。”
往好處想,沈積安能同她結婚像在報恩。往壞處想,卻是在榨取她僅有的一點價值。僞善的外衣撕下來,唯有利益牢不可破。
龍嬸不忍再聽下去,壓抑許久的情緒終于有了個出口,她淚眼婆娑道:“是我跟她爸爸無能。”
“話不能這麼說,”沈積安道:“一個人不可能沒有來處,如果不是你們把她教育的這麼好,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包括尤敬,包括自己,連看到她的機會都不會有。
龍嬸拿起圍裙抹了下眼淚,又問:“阿因欠了你多少錢?我們雖然錢不多,但賣了房子也會想辦法償還。”
“她已經在替我工作。”言外之意,不需要她再操心。
“你——心中對她是怎麼想呢?”
她是在委婉的問他,是否愛她。
沈積安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道:“我沒有選擇的權利,隻能接受。”
龍嬸微不可見的歎了口氣,心想要是有感情,他在家裡借宿這麼久,早就該看出來了。結果她卻從未察覺到二人之間哪怕一絲的愛意。
*
自打得知了葉元因跟沈積安已婚的消息後,雖然村中流言不少,但上門求辦事的鄉鄰更多。
龍家的大門一早就被敲開了,昨晚回來的遲,沈積安和葉元因都在補覺,龍嬸上了年紀,覺雖少卻也覺得困乏,隻得勉強打起精神應對。
“三女,你看我們家房子上的瓦片都壞掉了,阿因的老公這樣有錢,能不能幫忙給修一下的啦?”
“阿嬸,我聽說‘十萬塊’是大公司的老闆撒?能不能把我弟弟安排進去打工嘛。”
龍嬸以不變應萬變,态度淡淡的全都給拒絕了,不大的院子,村裡的人魚貫而入,好不熱鬧。
九陶村黨支部書記龍岩邁着大步走進來,望着眼前這門庭若市的混亂景象,心裡着惱,便沖着妹妹大喊了一聲,“三女,都快晌午了,你還不做飯?”
村裡的婦女聽見這送客的話,便一個個遞着眼色陰陽怪氣的走了。
龍岩走進來,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坐下,盯着妹妹問:“昨晚你真把阿因給打了?”
龍嬸并未作聲。
“這個——”龍岩顫着眼皮,不帶希望又問:“兩個人是真結婚,還是……隻有那種不正當的關系?”
“昨晚我問過,領過證的。”
前後心理落差太大,龍岩拍了下大腿,鎖緊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那你還愁什麼?”
龍嬸客觀道:“沒感情的啊,兩人條件天差地别,總該互相喜歡才過得下去。”
“三妹,你糊塗呀。擱以前,誰不是互不認識就結婚生子,隻要合法就行了嘛!你呀,就是被阿爸阿媽慣壞了才找了阿因他爸。你們感情再好,過日子的煩惱一樣都不少,跟那些感情不好的有什麼區别?”龍岩揮着手道:“就聽我的,一會等他倆醒了,告訴他們三天後就去拜祠堂。”
阿媽猶豫着,問:“是不是要聽一下他們的意見?”
“小孩子懂什麼?”龍岩顯示出一家之長的威嚴,“家裡的大事都是我說了算。你趕緊準備一下子,我得去忙了。”
龍嬸起身送他出門,龍岩走到一半,看了看樓上緊閉的房間,闆着臉道:“你不要慣得阿因總是随着自己的性子來。還有,今天城裡的專家還會過來幾個,”再提起沈積安,龍岩心理上便覺得氣勢了很多,立即改口道:“姑爺招呼來的人,不要怠慢了。”
“我曉得的。”
*
春日還是有雨,屋子裡濕氣很重。
葉元因醒來後隻覺得背上像爬了一萬隻螞蟻,刺撓的難受。手腕上戴着的銀镯子沐在太陽底下,閃閃發着光。
她穿了件外套,從樓梯走下來。
那時院子裡的海棠花開了,胭脂染面似的潋滟,為這簡陋的住所添了絲生機,時空都靜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