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十一點半,外面突然白晝似的亮。
葉元因睡得輕,擡着頭等了一會,直到那光又落下去。她轉個身繼續睡。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間,聽見外面的門被敲了一下,不緊不慢的。她猛地坐起,心想不會這麼慘吧,難道頭一天住進來,就要被前房東沒切割完的恩怨糾纏?
門上又被敲了一下,葉元因披衣起床,小心翼翼繞過熟睡的沈積夏,躲到門口那裡又聽了一會。
她不敢從貓眼往外看,腦海中會浮現出一些場景,比如外面的人也會通過貓眼往裡看,那時眼睛對着眼睛,多吓人。
葉元因待在屋裡,打定主意不作聲。外面卻突然一聲悶響,像是磕到了什麼東西。她再也忍不住,眼睛靠近貓眼,往外一看,心頭卻砰砰直跳。
她把門給打開了。
沈積安修長清白的手指正扶在額頭,隔壁那戶把房子租給一家私人攝影室,為了讨個吉利,牆上安了個招财貓的圓形标牌。他個頭高,又喝了酒,動作比平時遲滞了些,毫無意外就給撞上了。
葉元因走出來,把招牌往一旁拂開,輕聲問:“沒受傷吧?”
沈積安撤下手,額頭那裡還泛着點紅。酒精蒸騰,他不想露出醉态,逼得一張清俊嚴謹的臉越發禁欲了。他又不說話,隻把一雙沉玉似的眼睛看過來,目光裡帶着被刻意收斂起來的熾熱,連氣息都克制。
葉元因避開了他的目光,壓着心跳,小聲說:“塗點藥吧,不然明天該腫了。”
她轉身進去,連連深喘了幾口氣。
從屋子裡斜露出來一角落寞昏黃的光線,打在身上,襯得一張臉半明半暗。沈積安借着那點光看了看屋裡的構造,暖色的,舒适的,還帶着點隐隐的香氣。
葉元因從抽屜裡翻找藥水,纖細的背影像柳枝,随着她翻找的動作在寬松的睡衣裡左右搖擺。
她的門,隻開半扇,就像他們現在的距離,帶着人為的疏遠。
葉元因從裡面又走出來,他遲遲未接她手中遞過來的棉簽,眼神往下,表情迂回,“我看不見傷口在哪。”
“那你讓馬秘書幫你擦。”
沈積安望着她,眼神靜定,呼出來的酒氣卻迷離,好半晌才說:“你剛才不是還叫我‘親愛的’?”
“那是……情勢所逼。”
手機上進來一條信息,沈積安搭眼看,是尤敬發來的,問她睡了嗎。漏了風的心上好似又被貼上一層黏糊糊的膏藥,往下一揭,粘皮帶肉。
葉元因跟他商量,“明早讓家裡的司機來接積夏吧,今天走了一段路,她好不滿意的。”
至于他為什麼來,來幹什麼,她什麼都沒問。
“我要去睡了,你早回去吧。”房門被她一隻手推過去,葉元因低頭,打開手機像是要回信息。
沈積安突然擋住門,她詫異的表情一閃而過。
下一秒手就被他捏住了,她往回撤,沈積安怕她要逃出去,把她雙手都攥住了。手機“咚”一聲掉在地上。
他低着頭,像在研究什麼稀奇東西,将她兩隻嫩手一寸寸揉過去,不一會就泛了紅。
葉元因感受着他拇指的紋路和食指上的力度,心中油煎似的滾燙。她使了全力往後撤,終于還是掙開了。
“以後我不會再見積夏,你也别再來了。”她的話語決絕,卻偏要以一種溫柔的語氣來說,“我們不合适。”
“哪不合适?”沈積安清标傲骨,面覆寒霜,“你是跟我談了三年五年嗎?”
“把之前喜歡你的那些時間都加上,足夠充分了。”
沈積安的心空了一下,好比你現在愛一個人,總會恨不得天天标榜對她的赤誠和熱烈。而晚動心的人,仿佛天然的帶着原罪。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她?為什麼不能像她喜歡他那樣早喜歡她?
說完葉元因又覺得自己過分,曾經她喜歡他的時候,人家可從沒有恃強淩弱過。她在做最後的整理和訣别,“沈家錯綜複雜,工作是做不完的,不要讓它們拖垮你。”
沈積安不屑的笑了笑,頹唐道:“沈家算什麼?能拖垮我的隻有你。”
她張了張嘴巴,夢呓似的開口:“喜歡你實在是太辛苦了,又讓人患得患失。我實在是貧窮,窮到沒什麼可失去的,當然也沒什麼可給你的。就是……好不容易才從以前的泥潭裡走出來,能不能别讓我重蹈覆轍?”
話已至此,燈影下,兩人的眼中都帶着點落不下來的淚光。
酒意又蒸騰着上了頭,沈積安好像清醒了一點,又好像堕入了更深的深淵。他清冷寂定的聲音萦在耳邊,沉沉道:“你休息吧,明天按時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