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的膚色,和她身上黑色的睡袍對比鮮明。
定定看了幾秒,腦子裡關于對方的信息還是模糊的,隻有雙眼捕獲到的畫面清晰可見。
但她确信那些信息存在,隻是需要觸發,如此觀來,“看”到對方并不是觸發方式。
難道是距離?
“過來。”
聲音和房間的感覺一樣,冷質。
這個房子的主人應該不是自己,而是她。謝亭想。
一念轉瞬即逝,她還沒意識,身體已經自發聽從指令,開始往前走。
她愣怔,巨大的恐慌浮現腦海。
……難道和原來一樣?
給身體發出指令停步,腳步停下,讓她恐懼的事沒有發生。
她松了口氣,想:這可能隻是“謝亭”的本能。
這擔憂褪去,她才思及現狀,心下頓時後怕。
雖然她們沒說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但被發現換了個芯子,也少不了被送進精神病院的吧?
而且前面那人看起來就不像什麼善茬。
她立即繼續往前,寄希望于對方沒有發現。
床頭看書的女人始終沒有擡頭,她距離床尾隻剩下幾步。
腳步不自覺放慢,她在等待記憶被觸發,但距離已經不足五米,難道也不是距離?
焦灼算不上,但還是有些迷茫彌漫心頭。
剛才分明就是靠近鏡子裡的自己,一瞬間就有數不清的畫面和認知湧來。即便記憶如浪潮一般撲面而來,會讓人難以一時間消解,但刻意去想還是能得到答案的。
慢吞吞挪到床尾,記憶還是沒有被觸發。
往左還是往右?
——過來。
沒時間糾結,她心一橫往左邊去,在女人身邊站定。
對方始終沒有擡頭,而她在靠近時,直白的目光堪稱貪婪,似乎想要攥取到視線内的一切信息。
她不察,自認落在女人身上的目光算隐蔽。
停下後,她低頭,卻沒敢看對方的發頂,隻将目光落在床邊。
越靠近,這具身體的恐懼就越明顯。
她下意識不敢做出直視的舉動,隻敢偷偷去看,或是用餘光描摹。
等這陣本能過去,謝亭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偷偷打量。
舉着書的那隻手纖長,些許青筋攀附在骨骼上,被按壓在冷白的肌膚下。
目光瑟縮着往上去,春秋季的單薄睡袍在領口處包得嚴實,隻露出了一小節鎖骨,尖銳、冷硬、平直。
還想往上,恰女人将書翻過一頁,謝亭的目光如同被她的動作驚擾到,顫了一顫拐彎去到肩膀。
不算單薄,布料與肌膚相貼的部分,隐約能看出鍛煉過的痕迹。
至少和“謝亭”那薄似紙張的肩膀相去甚遠。
啊……謝亭目光縮了縮,落回床邊。
應該不至于會打人吧?
要是真有可能動手,她可就沒法保持現在的淡定了。
迷茫歸迷茫,可說到底,真能對她造成傷害的,也隻有實實在在落在身上的了。
武力值高下立見,迷茫頓時就成了焦灼。
這記憶到底要怎麼觸發?
正思考着,垂落的視線中出現一本書,她稍微擡頭,見女人将書放下了。
咽了下口水,她想退後一步,可最後也隻能将目光再往上挪。
她似乎看過來了。
目光劃過隐沒于領口的鎖骨,潔白纖細的脖頸,輪廓線條悅目的下巴。
匆匆掠過唇,落于挺直的鼻,頓了一瞬才繼續往上。
觸發方式不是看,不是距離,難道是“被看”?
眼睫不聽使喚,蝶翼般撲扇,她的目光迎過去,帶着不自知的試探,并不淩厲,但絕不會出現在向來怯怯的“謝亭”身上。
視線相撞時,浪潮般的記憶如願襲來。
本該害怕的,本該不知所措的。
因為對面的人具備她從未見過的壓迫感。
如畫龍點睛一般,眼神被勾勒出後,她渾身散落的細節被聚集起來。
諸如漆黑衣袍與冷白肌膚的對比,諸如平直如刀鋒般的鎖骨,諸如修長而不細弱的輪廓,諸如唇角稍稍下落的弧度,諸如鼻側遮出的影。
這數不清的細節在一瞬間被湊成一整幅畫,每個平凡的細節都被賦予新的屬性和韻味,變得不同尋常,共同勾勒出那渾然天成的壓迫、距離感。
是比聲音、比這房間更冰涼的冷,比山泉溫度更低,比湛藍冰層更幽深,這氣質油然而生。
謝亭隻在小說中看過這種形容,雖然她們說了這是小說,可在此刻,這的确是她的現實。
她第一次在現實中看到所謂的“壓迫感”。
本該明豔的五官,落在她臉上,硬生生也襯出涼意。
所以她本該害怕,本該不知所措的。
可礙于那撲面而來的磅礴記憶,她隻來得及分出一絲心思去想:她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