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銘:[再見。]
情緒被這句話一刺,她發了一個[好,保重。]
緩沖的小圓圈轉了一圈,恰好這一瞬的信号沒那麼好。
等那一圈轉完,紅色的感歎号冒了出來。
手指又陷入僵硬,良久,她呼出一口濁氣。
天意如此。
那算了。
她摸到耳機,深吸了一口氣,才點開那幾段視頻。
很奇怪,有一種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感覺,看之前她并不知道裡面是什麼,卻隐隐有種“終究如此”的預感。
即便她連那“如此”如的是哪門子的此都不知道。
看完後才大概明白,也終于恍然大悟。
其實早有征兆。
第二天早上,甯寂罕見起晚了,九點多才醒。
謝亭主動說:“我幫你換藥吧?”
甯寂無聲看她。
之前都是她自己換的,沒讓謝亭看見過。
謝亭眼中有情,也有心疼。
甯寂忽地彎彎嘴角,笑了。
“也可以,反正最大的風險已經沒有了。”
謝亭沒懂“外部風險”和“自己替她換藥”之間有什麼必要的聯系。
不過能讓她動手,她心裡舒服了不少。
掀開衣物是慘白的繃帶,揭開繃帶,冷白的肌膚橫陳着刺眼的紅。
甯寂靠在床頭,她搬了椅子坐在床邊。
因為緊張,她湊得很近。
甯寂垂頭,看着她近在眼前的發頂,笑容脫離冷靜區,毫無自覺地就上了臉。
腹前的那隻手越抖,她的愉悅就越掀越高。
謝亭何止手抖,心也抖。
她這具身體嬌生慣養、細皮嫩肉的,平時磕磕碰碰都疼得不得了。
如今隻是看着甯寂身上被割開、被虐待的肌膚,身上連同心裡都隐隐作痛。
心裡酸得仿佛吃了一大口檸檬,又莫名氣憤。
她咬着牙不吭聲,空氣中是沉默,沉默中又有紛亂的情緒。
或是謝亭心中憐惜、氣憤、哀傷一同凝成的複雜,又或是甯寂身上盈滿的愉悅。
當空中微不可見的塵埃落地時,那飽脹的情緒才緩慢退潮。
“别哭。”甯寂說。
她說着,手已經擡起來了。
謝亭立即搖頭,把她的手按回去了,垂下的瑩潤雙眼還是擡了起來,與甯寂相望。
她語氣略沖:“不要,你是傻嗎?不知道疼?”
沒大沒小發脾氣了,但那雙眼卻是濕的。
甯寂啞然,未發一言,從善如流,把想要抱人的手放了回去。
從頭到腳,藏在衣服裡的地方,沒幾片是完好的。
謝亭不知道她幹嘛去了,也不想問。
默默笨手笨腳幫她處理完,冷着臉去接了水遞給甯寂。
她有時候情緒上來了會很激動,忽略理智,顯得不太正常,但像這樣明着冷臉幾乎是沒有的。
尤其面對甯寂,從沒這樣過。
甯寂心中反倒更舒服,對她笑得惬意。
謝亭盯她半天,更氣了,轉身就要出去。
她準備開門時,身後的甯寂問:“志願填好了嗎?”
壓下把手,她說:“填好了。”
“嗯,那就行。”甯寂語氣輕松,跟謝亭眼尾的瑩潤不同,她仍是惬意的,仿佛真正疼的那個人不是她。
“這次處理了最深的雷,以後就輕松很多了。”她又解釋了一句。
“嗯,那就行。”輪到謝亭說。
學人。甯寂輕笑,彎着眼睛看她背影,“我以前處理不了的雷、謝銘新埋的火線,都處理好了,一切都好起來了。”
謝亭嗯了聲,已經走到了門外,她回身關門時看向甯寂,臉依舊是冷的。
“不要亂動。”話也冷。
甯寂仍是笑,悠哉遊哉應:“好。”
語氣聽起來就不像是上了心的,謝亭瞪她一眼。
甯寂哪兒會被吓到,反倒更開心。
眼不見為淨,她合上門,去找洗漱的東西拿回卧室。
甯寂倒是沒拒絕她的服務,看她臉色好了點兒,又多說了兩句前幾天的事。
謝亭有一搭沒一搭應。
她對這些從來沒表現出過在意,甯寂也隻是高興,加上以後的确沒風險了,所以才多解釋了幾句。
塵埃之下不可見的地方,氣氛緩和許多。
“之前酒會上,林陸的助理和你父母的司機見了面,其實助理是被謝銘收買的,林陸講的是真的。”
“謝銘當時答應我解決劉鏡梁纏着我的那些雜事,明面上是處理了,實際上和劉鏡梁合作了。”
“李霖和劉建林死後兩年,集團是他接手的。撐不下去我就來了,他總想着再扳倒我。”
“那段時間他恰好找到了某些證據,和A國幾家公司合作。我當年留下過一個算不上把柄的漏洞,那幾家人知道,隻是之前拿我沒辦法。”
“隔了這麼多年還是遭報應了。天時地利人和,多謝銘一個不多,他們幹脆都一起來了。”
說得不算詳細,沒有具體信息,外人聽了也是雲裡霧裡。
相反,有心者幾乎可以一瞬間領略到其下令人膽顫的真相。
謝銘和他們根本不是一個量級?憑什麼擁有入場券?
甯寂的“父母”李霖和劉建林又當真是被外人害了嗎?
如果當真,甯寂為什麼長大了還願意留在劉家?她的生母被李霖害了,生父劉建林更是未盡什麼責任。
謝亭聽甯寂講過,她染上黑,就是因為成年時,劉建林扔給她了一手“炭”。那時想的就是讓她自生自滅算了。
而且據她所知,甯寂并不重權勢,她隻是已經入局了,不好退場,所以始終留在其中,以平衡來維持運轉。
不求勢,隻以制衡維持平穩。
既然如此,甯寂為什麼又會在早年間惹上那麼大的麻煩,至今難埋上。
又恰恰在這時,在謝銘弄出這檔子事的時候,舊人要将暗雷引爆?
答案幾乎可以脫口而出。
甯寂和謝銘是一路人。
謝亭聽到後面幾句,手一錯,毛巾就蓋到甯寂眼睛上了。
甯寂隻當不知道她是故意的,順着給她台階,打趣:“手還抖呢。”
她也隻當甯寂沒看出來,“不可以嗎?”
冷冰冰,又帶着莫名的氣性。
甯寂笑了聲,大度道:“當然可以。”語氣裡盡是縱容。
即便沒有毛巾遮蓋,她也能想出來:謝亭現在眼裡掩飾不住的情緒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