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方才的場景變換,常引眼中映出的光也明滅。
那些瑩光樹林很漂亮,她有些震撼,或是說:驚為天人。
像是畫家瞧見了最潋滟的水色,亦或是樂家聽見最飄渺的天籁。
她看得出神時,應沖安靜望向她,眼中被瑩藍色光樹映出的光明明滅滅。
常引則在聽到應沖的話後才勉強拉回神思,答:“很漂亮。”
應沖翻了個白眼,“我問你明白沒?”
常引眨眨眼睛,收斂心神。
“明白了,是空界能跨越時間規則,而您其實始終都在自己的世界裡。”
“所以您受傷是在RW01受的傷,也隻會在RW01受傷,養傷也隻能在那裡。”
應沖臉色稍霁,視線飄忽着,在常引身上跳了兩下,又落到了眼前的樹木上。
餘光卻如頑劣的孩童,時不時往常引身上窺探。
邊說:“嗯哼,誰知道獵的人會不會還盯着,遊隼那邊會趕緊處理院長,好了之後我再回去養傷。”
“誰來通知您呢?”常引腦子在高速運轉,沒有注意到她視線的異常。
“好了之後”。
可這裡的時間平行于應沖離開RW01的那一刻,也就是她回來的那一刻。
遊隼其他人如果要處理,一定會是在下一刻解決。
停留在這一刻的應沖,如何被下一刻的人通知呢?
如果通知了,她出去又會去到哪裡?
常引想不明白,這要怎麼等?
“嗯~”應沖語調上揚表示否定,“大家都在這個時間點,能改變的隻有下一刻要做的事情。我什麼時候出去都可以,出去之後就是下一刻,勝負就已經出來了。”
常引一想,也繞過來了。
“能改變的隻有人們的想法,也就是計劃。”
“聰明。”應沖笑吟吟誇她,不過由于語調太随意,聽着并不多真誠。
常引瞥她一眼,習以為常了。
“還有一點,時間怎麼溝通呢?”她不解:“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每個人要完成不同的任務,一瞬間該怎麼分配?怎麼調配?”
應沖指了下頭頂,這會兒倒是有個老師樣子了,認真回答:“在外面會有人給指令的。我剛出去是打了報告要做什麼,指揮部同意之後我出去。”
常引還是不理解,“如果是不同的上級,那層級之間的交互也會導緻時間差,一毫秒的差距都會天差地别的吧?除非是由一個人調度,可一個人要怎麼做到這些?每一瞬間都知道發生的所有事情?”
應沖攤手,不回答了。
常引心想可能是自己不夠等級,上面是機密,所以也沒多問。
腦子轉了兩秒,她忽然睜大眼睛,倏爾看向應沖。
應沖笑眯眯的,來回飄忽的餘光終于穩定下來,以正眼去看面前人的有趣反應了。
張口就是欠打:“喲,反應過來了?”
“分明是可以随時出去的。”咬牙切齒算不上,但被玩弄的不悅多少還是有些的。
尤其是看到對方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燦爛笑容後,常引咬牙切齒:“你那棵樹隻需要知道什麼時候要停止生長,和其他樹木交涉就行。空界不改變行為,隻改變決策。”
應沖見她沒掉進溝了,還有點可惜,長籲短歎:“孩子太聰明了竟然哄不住了。”
“……”常引恨不得推開她,疼死她算了。
“那你幹嘛不出去?活受罪?”
長籲短歎的人又開始傷心歎惋:“孩子叛逆了,不尊敬長輩就算了,還開始沒大沒小,也不說您了,也不喊老師了,還吆喝我。”
“…………”
常引腦子亂成一團,自己還沒整明白呢,又碰上人犯賤。
這時候就很想有一個空界,單獨離開時間,自個去想個明白再回來。
不過很顯然,她現在還沒有。
有的人還在犯賤。
“回去得找本育兒經,帶來好好研究研究。”
常引到底忍不住,“你怎麼那麼多廢話啊。”
應沖眨巴眨巴眼,十分無辜,“有的是時間講廢話。”
“……”
常引憋不住,“那也有的是時間講正事,怎麼不見你講,亂講一通,到底哪個真?”
她這苦悶可真是活靈活現。
應沖聞聲卻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疼得抽氣。
“你猜啊。”
常引覺得自己額頭有青筋在躍躍欲試。
應沖生怕不夠似的,站起來抓着她的手腕開始往外走。
“哎呦疼死我了,得去治治,走走走回去了。”
常引倒也不至于倔着不走,還是乖巧跟上了,就是臉色不太好。
于是應沖的臉色就好了。
像是她越憋屈,應沖越覺得有意思似的。
常引就沒見過這麼惡劣的人。
應沖見她氣鼓鼓的,的确心滿意足了,大發慈悲:“這不是要來告訴你嘛,在外面說無法保證不被打斷。”
她哄人的腔調很足,常引軟乎乎的氣憤就跟着水漲船高,“那你也沒說清楚啊。”
“那不是說完了嘛。”不負責任的老師說。
“……”常引不想跟她掰扯了。
她的氣憤表現得越發明顯。
應沖逗人的樂趣也越發濃郁,臉上的笑也越發燦爛。
常引瞥見更生氣。
“你都沒說清楚,還騙我,亂七八糟的。”
隻是這氣憤越表現就越發軟了。
應沖哎呦一聲,“疼。”說着擡手去搭常引的肩膀。
常引憋氣,搭就搭。
不表現了,又憋着。
應沖當即添了把火,“該說的都有了,至于怎麼想,總不能聽我一面之詞吧。”
“一面之詞不是這麼用的。”
應沖笑一聲,恰好到了門口。
純白的門被推開,RW01重現眼前,這個話題似乎要被埋在身後。
踏出門的一瞬間有種扭曲感,這一步将會跨越時間。
“下一刻”即将呈現在眼前。
無論是遊隼還是獵,這一瞬間做的所有決策都将會塵埃落定。
常引很少表現出生氣,剛也算是破天荒。
眼前白光即将消失時,在這種錯位感與注定感的影響下,她忽然從氣憤的餘韻中感受到了一絲冷靜與豁達。
為了下一刻的結果,這一刻的決策是那麼的重要。
應沖卻什麼也不說,讓她置身于這決策之外,無法做出判斷與理解。
巨大的反差讓人覺得荒誕且氣憤。
如此巨大的反差,忽然又萌生出一種錯覺。
是賭氣報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