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沐雪醒來時,旁邊已經沒有吸血鬼的蹤影了,她的尾巴也一如既往被自己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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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了一會兒,她慢騰騰離開赫拉的房間,往其他地方轉悠,最後循着氣味往頂層的小閣樓裡去。
她探頭進去,還沒抵開門、看見裡面的情況,身體卻忽然被一股大力往後推,連帶着她整隻豹都往後飛了一段,最後摔在幾米外的地闆上。
??
小雪豹眼冒金星,同時一頭霧水。
晃晃腦袋,她站起來,這次謹慎了很多,沒有用腦袋抵着門,而是緩慢又小心翼翼地用爪子往前試探。
不出意外,她再一次勾勒出了完美的抛物線。
整隻豹摔到地上時,她還是懵的。
疼倒沒多疼,雪豹皮糙肉厚。
在門前踱步一會兒,她最後選擇不折騰自己,離開城堡往之前昏迷的地方去。
膠還在那兒,要拿回來粘小馬車。
一上午她都沒見赫拉離開閣樓,但送餐的傭人依舊,膠水也找回來了,她有事情幹有東西吃,就也不想那麼多了。
再次見到赫拉是在傍晚,那會兒她剛打完噸,趴在假山上盯着夕陽發呆。
漂亮吸血鬼的味道突然出現,并且迅速濃郁起來,聚集在她身後。
尾巴尖被人捏住,她晃晃,沒能掙脫,索性就不管了,任由漂亮主人握着。
那團熟悉又溫暖的氣息一直在她身後,她剛睡醒沒多少精神,頂多晃晃尾巴,就隻是盯着那一輪碩大的暮年太陽犯懶。
額頭忽然被人輕撫,手法起初是生硬的,沒幾秒就熟練起來,摸得她很舒服,喉間沒多久就溢出低吟。
吸血鬼在她身旁坐下,撫摸範圍從額頭開始往後擴散。
也是起初生硬,沒過多久就熟練得像是伺候過成千上百隻貓。
打從決定喊出那聲主人時,沐雪就不防備她了。
于是沒過多久,體型略大的“貓”翻出了肚皮。
赫拉并不意外,打趣:“小貓。”
沐雪曾經說過讓她别喊貓,現在也想說,不過礙于獸形說不出通用語,最後不了了之。
好在赫拉隻說了這麼一聲,并沒有抓着逗人。
她隻是安靜又沉默地梳理着雪豹的毛發。
過了一會兒,沐雪醒神了,她抖抖身體站起來,從嶙峋瘦石的間隙裡拉出一個木頭做的小馬車,用爪子推到赫拉面前,而後把小玩意往赫拉懷裡推推,同時仰頭看着她。
赫拉接過,上下左右仔細打量一遍,目光最後定格在輪子的那條裂隙上。
沐雪瞧見,連忙鑽進假山間變成人形,再披上旁邊的披風,出來跟她解釋。
“之前不小心弄壞了,但是現在修好了。”
“我沒有介意。”赫拉不問自答,低頭擺弄着這個做工不算精緻的小玩具。
沐雪松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
餘光瞧見吸血鬼一直在低頭看,她心想:沒想到赫拉這麼喜歡玩具。
沒别的事情做,但是似乎也不算無聊,她盯着空中逐漸墜落的橙色大圓餅,晃了晃腿。
就将這無所事事的時光打發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赫拉輕輕靠在她身上。
她一愣,下意識看過去。
赫拉合着眼,腦袋輕輕抵在她額頭上。
略微有些尖的耳朵抵着她的鼻尖,她忽然就不敢呼吸了,一句“怎麼了”也沒問出口。
也沒敢動。
等憋不住氣時,她極其輕微地呼吸。
哪怕動作再輕,但氣流在耳邊穿行大概還是讓赫拉癢了,她稍微動了動,等沐雪轉過去之後,才又慢慢靠過去。
肩膀随着自己的呼吸起伏,肩上的人自然也能感知到。
沐雪忽然就不知道該怎麼控制呼吸了,原先分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現在卻一會兒覺得這樣太快,一會兒又覺得頻率太慢。
赫拉隻靠了一會兒,随後就一切如常。
沐雪問她為什麼,她又說去問月亮。
雪豹去看逐漸浮現的月亮,想知道月亮能知道什麼。
答案是今晚的月亮似乎也暗淡了。
最後隻能看向前面的人影。
——赫拉正步行回城堡。
她覺得赫拉不開心,有悲傷在她身上蔓延,連帶着月亮也無法散發光芒。
三兩步追上,沒等她想出要說什麼,赫拉忽然停下,轉身看向遠處。
“有人來了。”
又過了幾秒,沐雪才聞到陌生的氣味。
她循着味道看過去,也看不出什麼,那些人應該才剛進卡佩西亞的領地。
于是看回赫拉。
吸血鬼皺着眉,似乎對将要到來的事情感到煩躁。
“先回去。”赫拉說着,對她伸出手。
沐雪了然,被她帶着飛回了城堡。
剛進去,不對勁的吸血鬼按着她的雙肩,盯着她的眼睛,模樣十分認真,盡管她自己還皺着眉。
“回你的房間,在我喊你之前不要出來。”
雖然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但見她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沐雪乖乖聽話,隻是在看赫拉在空中畫出一個金色的魔法陣時,好奇問:“早上閣樓裡也是這個嗎?”
“你過去了?”赫拉随口問,手上的動作沒有停。
陣法繁複,淺金色的光暈一圈圈勾勒出古樸的花紋與字樣,在空中漾出一股令人畏懼的力量波動。
“對呀。”沐雪站在門内,赫拉站在門外,門開着,她在門框之間作畫。
赫拉沒再講話,安靜地勾畫着。
完整的六芒星即将成形,最上方那一角的光芒尤甚,和整體的顔色相同,是淺金色。
其他五角則分别是白色、綠色、藍色、紅色、深褐色。
沐雪歪歪腦袋,又問:“你是精靈嗎?”
她以為赫拉還會讓她去問月亮,但赫拉這次卻回答了:“曾經是。”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魔法陣也成了。
流光的六芒星緩慢沉入地面,而後再不可見,這裡仿佛又是一個普通的房間。
但沐雪早上見識過,有這個魔法陣在,外面的東西就進不來了。
——那裡面的我可以出去嗎?
她正想問,想到赫拉的之前的囑咐,尋思還是算了。
恰巧,赫拉在下一秒又交代道:“我喊你出來之前,無論如何也不能出來,知道了嗎?”
隔着一扇沒有閉合的門,她乖乖點頭。
而後,她瞧見吸血鬼的眉梢與肩膀都微微沉下,垂睫斂目轉身離去。
很快就看不到人影。
沐雪看着沒合上的門,想了想還是把它關上,免得自己一個沒記住就跑出去了。
轉身看看房間,她深深歎氣。
今天的作息是正常的,白天睡了好幾次,現在還不是她的睡覺時間。
好無聊啊。
另一邊,赫拉行至城堡門口,看着面前的幾位不速之客,臉上沒什麼表情,瞧起來不大高興。
她往後看,目光在最後面的一個血族身上定了定。
為首的阿瑪爾解釋:“沒帶侍從。”
她收回視線。
“今天怎麼沒來祭陣?”阿瑪爾身後的一位血族詢問,他是梵卓家族的長老。
赫拉隻轉動眼珠看向他,回答:“沒空。”
“似乎想不到你能有什麼正事呢?”另一位長老回答。
赫拉沒有回答。
責問的長老也不意外,從赫拉正式歸屬他們的氏族後,就像是抽了風,和往前大不相同,變得沉默又古怪。
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年。
他轉而對阿瑪爾道:“我們先進去?在外面講話多有不便。”
阿瑪爾剛才一直在看赫拉,聞聲挪開視線,說:“當然。”
于是他們一行進入城堡。
赫拉定在原地,待與最後一隻血族也錯開視線後,她盯着外面的夜幕又多看了幾秒,才跟着轉身回去。
阿瑪爾并不是第一次來,她看到室内多出的一些飾品後,驚訝道:“赫拉,這就是你昨天的正事嗎?”
順口就給赫拉找了個理由。
赫拉停步,隔着幾米遙遙與她對望。
阿瑪爾面上帶着笑容,欣慰道:“終于不是原來那副荒涼的模樣了。”
她如同一個家長,注意着自己的細微動作,包容着自己的任性,關心着自己的住所。
不予責問、不予批評。
赫拉依然面無表情,雙眼也未灌注多少神采,像是生于雪原的花,枯萎了。
“不是。”她冷硬否認。
一名長老橫眉,“不可對親王無禮。”
阿瑪爾稍微挑眉,一派輕松道:“沒事。”
她又轉身去打量這座大廳,評價着它和從前的不同。
“這盞燈不夠精緻,回頭我讓人給你送來新的。”
“花已經枯萎了,記得換上新的。”
“怎麼壞了?換新的吧。”
赫拉一如往常般拒絕:“不用。”
阿瑪爾并不在意,踩着旋轉樓梯,一步一步往她的領地内部深入。
也繼續做出她的評價與更正。
幾位長老跟在後面應和。
煩躁已經習慣。
她用餘光掃過沐雪房間的方向,松了口氣,邁步跟上。
二樓小雪豹很少光顧,所以和原來沒多少區别,阿瑪爾看了兩眼就去了三樓,輕車熟路去到她的房間。
她知道阻止沒用,于是上前兩步站在門口,轉身對阿瑪爾提起笑容。
看不出多少真心,笑容的弧度也十分僵硬,幅度大到詭異。
“其他人就算了。”
一眼就能看穿的虛僞讨好,偏偏阿瑪爾受用。
她微笑,揮手讓其他人退下,獨自一人進去。
阿瑪爾越過赫拉的一瞬間,赫拉臉上的笑容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也沒有掩飾什麼,并不在意長老是否能看到,甚至不在意阿瑪爾是否會發現。
腹部翻湧。
她感到濃郁的自我唾棄。
“據說你養了一隻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