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嫁人?”承桑栩怒哼了一聲,瞥見那朵散落一地的綠菊,“先去菊生庵裡養養性子吧!”
他不留情面地抽出被緊緊攥在侍女們手中的衣角,背過頭拉着陳魚走了。
“陳魚?”令知知的聲音将她腦中的回憶化去。
陳魚回頭看向剛剛的包間,淡淡說:“依稀知道一些。”
令知知順着陳魚的目光看去,明白了陳魚的留念,但也不好多說什麼。這個時候,怕是多說多錯,隻是挽着她一路回了孔明樓。
“掌櫃的回來了!”
見是令知知回來了,大家都圍了上去。陳魚在人群中見縫插針,好不容易才穿梭回了後院。
“幹嘛啊?”令知知有些不知所措,“這才幾個時辰不見。”
“他們是怕自己被抽到去魯班閣學習,要提前給你盡孝。”孫客笑着說。
小蟹已經把扶手長椅搬過來了,玉蓉給墊上了幾個她親手縫的墊子。
令知知并未直接坐下,而是拿起墊子端詳道:“這個花樣好看。”
小蟹補充道:“上面繡着的都是咱們,岸邊有芙蓉花,河裡有藻荇,這是魚蝦螃蟹,看,還有一對璧人在河邊依偎呢!”
令知知十分歡喜,如此細密的針線,定是花了玉蓉好多時間。她指着河邊的兩個背影,問:“怎麼你們都有拟物,就我和孫客還是人。”
“誰說你們是這兩個人了,看旁邊兩棵樹,不也是成雙成對的嘛。”小蝦嘴賤犯了,指着墊子上兩顆枝幹纏繞在一起的拐角樹道。
令知知拍下他的手,幽怨地眼神盯着他。
“你别逗掌櫃的了”玉蓉笑着責罵他,解釋道,“這條河就寓意着孔明樓,旁邊的花鳥蟲魚、紅花綠樹都離不開河水,就像我們這九個人都離不開彼此一樣。”
她的手指點在繡面上,像是在說一個故事:“河上有石橋,是這對璧人為了相見而搭建的。就算我們之中有人要離開了,我想,因為這座橋的聯系,我們的心也會彼此相依的。”
“玉蓉有心了。”
令知知從來都是個沒心沒肺的,和她待在一起的女□□不是陳魚這樣的冷血女子就是班绫那樣狂野的丫頭,這還是她第一次收到這樣用心的禮物,不知該如何感謝玉蓉,心口像是壓着什麼從未有過的情緒。
孫客在旁邊看着這一場景,心裡感歎着師生情誼的曼妙之處。
阿荇為了緩和氣氛,故意說:“玉蓉,你提前準備了禮物也不早說,害得我們幾個空着手,怪尴尬的。”
令知知嘎嘎嘎笑得像鴨子,甩了甩袖子躺在木椅上,說:“既然如此,都來盡盡孝吧。捏腿揉肩,上果子奉茶!”
“你把圖紙畫好了?”孫客不知道從哪也擡來了一個躺椅在令知知旁邊躺下,假裝不經意地問她。
令知知連眼睛都沒睜開,嘴裡嚼着糖果說:“你就把心踹肚子裡吧!”
“來,把你們的小嘴張開,姐給你們吃糖!”她不知從哪裡掏出來幾顆糖,挨個塞給夥計們吃。
孫客也張開嘴,“啊”。
令知知難掩笑意,樂着說:“行,你也來一顆!” 撐着身體把糖喂進他嘴裡。
“你心中有人選了?”孫客嚼着糖,像是明白了什麼。
令知知隻說了四個字:“全靠天意。”
說罷,令知知起身活動筋骨,看了看後院的炊煙,就跳着去幫忙去了。
不一會兒,好菜就擺滿了一桌子,加上整棟樓裡沉郁地氣氛,還真有“斷頭菜”那意思。
“大家快吃啊!”令知知還在調動氣氛。
見大家還是不為所動,她主動站起去端來幾碗酒,說:“大家的心懸着,吃飯就吃不香了。”
孫客和陳魚也幫忙将酒都放在旁邊一張小桌上,排列整齊。
“我們這次就以這種方式抉擇吧,這有六碗水,碗和水的顔色都一模一樣,但是味道不同,四碗甜水,兩碗醋。喝到醋的人替我們去魯班閣進修!”令知知指尖從酒碗邊緣劃過,“從左到右,從上到下,你們選吧。”
“我要左二!”小泥鳅率先舉手。
阿荇反應過來,道:“右一!”
……
“那我就要最後這杯吧。”阿藻指着最後一碗。
把碗都放在大家面前,令知知大呼一聲:“好,現在一起喝!”
連陳魚都觀察起六人的神色來,孫客也在一旁,雖然他沒有喝酒,心卻跳個不停。
見大家神色各異,令知知道:“喝到醋的站起來吧!”
玉蓉扣着桌邊站起來了,擔心地看着小蟹。阿荇躊躇了一會也跟着站起來。
“恭喜!”令知知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把碗收拾了就坐下來吃飯。
大約是不想讓樓裡的氣氛過于沉悶,大家都心有靈犀地不再提要走的事情。
吃完了飯,大家都一起蹲在後院裡刷碗,表面看上去,還是歡喜一片,一切如常。
等到晚上,阿荇和玉蓉去令知知的房裡說話。
“掌櫃的,我們在想,知道比試結果了,再去孔明樓。”阿荇和玉蓉挽着手,像是彼此激勵着似的。
也是第一次見阿荇如此溫婉得體的模樣,令知知心軟,道:“好,畢竟圖紙裡也有你們的一份功勞。若是輸了,也不遺憾,挺直了搖杆去;如果我們勝了,就等到花園修繕好那日再走吧。魯班閣那邊,我去交涉。”
“多謝掌櫃的。”二人欣喜,眼裡卻閃着淚光。
孫客見她們走了,才進到房間裡來。
“是你選了她們二人。這樣,真的公平嗎?”在他咬破糖那刻就瞬間明白了令知知的詭計。
那小小的糖塊可不簡單,内裡裝着能短暫改變人味覺的藥漿,他受傷時卻不願喝藥,便是吃了這種糖才将那幾大碗苦藥灌了下去。
其實所有碗裡裝的都是甜水,隻是令知知提前給大家夥吃的是糖,給玉蓉和阿荇吃的是藥丸而已。
“自打人一出生,便是不公平的,”令知知歎息,摸着玉蓉親手縫制的墊子,“阿荇性子強,行事敷衍了事,平日裡又沒有好好打下基礎,圖畫得也颠三倒四,去學堂裡好好學學,能鍛煉她的耐性。玉蓉嘛,來的時間最短,性子比阿藻還要柔些,但她記性好,是個好苗子,陪着阿荇去鍛煉鍛煉,或許能有更大的長進。”
孫客坐在她旁邊,還是有些不理解地問:“一下子拆散了兩對……”
“人都是要獨立的。”她盯着他,眼中不知道裝着的是希望還是絕望,“我希望她們離開了誰,都能好好的生活。”
孫客語塞,或許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握緊了她的手。
這一夜,二人像是才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眼神裡倒映的火光似乎不是燭光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