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木楠雄其實沒懂為什麼西條多佳子會稱自己為‘天橋下的野狗’。
或者說,他懂了但又沒完全懂。
饒是他是跟尋常人類從生理上就能分割成兩個物種的超能力者,但他同樣擁有着深厚的家庭親緣關系,母親對他的愛和教導讓他變成了如今的樣子;但西條多佳子似乎不是這樣的,年幼時父母對她的影響微乎其微,而兄長……盡管她對兄長的感情沉重到能讓許多宣稱自己重情重義的人羞愧到跳河,但這似乎沒法讓她對家庭生出歸屬感。
在齊木楠雄看來,以她兄長對她的感情,她其實無需擔心這些,然而事實就是這樣,她完全沒辦法從她的兄長那裡獲得安全感。
他同樣沒理解為什麼太宰治算同路人,而跟她認識時間差不多久、關系同樣深厚的中原中也卻不算。就算這兩個人确實人格上有本質區别,但在齊木楠雄看來,西條多佳子跟中原中也在很多地方也有相似之處。
然而實際情況是,她仿佛對這個人有濾鏡一般,覺得他在各個方面都比自己優秀很多,以至于跟他說話時都更加的小心謹慎。
總之,超能力者并不明白。
但他如今因為那成天讓他頭疼、三天一小痛五天一大痛、偶爾還一天疼三次的預知夢的緣故,不得不跟她保持了長期的聯系,就連帶着不得不磕磕絆絆地學習如何維持一段普通人的友情。
……是的,從他們的相處模式上看,這種關系某種程度上有些接近友情。
普通人的友情,也就是空閑時候聊天,偶爾分享喜歡的東西、生活裡發生的事,再坐在一起吃東西吧?
盡管這種相處方式是她有意識地促成的,不過在除了‘幹脆利落地解決掉她’以外沒什麼更好更快捷的辦法的情況下,齊木楠雄也并不排斥這種輕松的相處方式。至少西條多佳子的接受能力和适應能力比絕大多數人都強,哪怕他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對方也能迅速适應、以接受尊重為主、不會随意質疑、亦不會試圖幹涉影響他的生活,作為朋友來說,似乎是個還不錯的人選。
不過說實話,她對于很多事的态度也有點遠超同齡人了,導緻三觀更接近普通人的齊木楠雄才是那個不太适應的人。
……然後她對于他的這種不适應也展現出了超絕的包容性。
總之很神奇。
不過确實如她所說,齊木楠雄很快就對她和人那奇怪的相處模式有了新的理解。
他瞬移出現在她家客廳的時候,西條正在客廳的沙發上窩着打遊戲,而癱倒在另一個沙發上的黑發青年無疑就是太宰治。在齊木楠雄瞥過去一眼的時候,那兩人也差不多同時擡頭看過來一眼。
不過和隻飛快地瞄了他一眼、就将視線移回屏幕的西條不同,太宰治可是仔細地審視了他一番。
唔,這不是那位野狗先生嗎,真是時隔一個月的見面啊,齊木楠雄面無表情地想。
再不見到這個人,他都快忘了還有這家夥的存在了。
他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
“你怎麼來了?”她似乎在玩什麼平台跳躍遊戲,手上忙活得很,隻頭也不擡地問了一句。
[避難。]齊木楠雄言簡意赅。
上集和上上集的聖誕節已經讓他受夠了,一聽到‘寂靜之夜’他就渾身難受,所以他這次索性直接從家裡逃出來了。他今年一定要度過一個安靜的聖誕節,而比起會有路人經過的公園,她家無疑是個更好的選擇——有甜品,有電視,有書有遊戲,還沒有麻煩事,簡直再完美不過了!
屋子裡此刻正打着溫暖的空調,以至于西條甚至是穿着短袖短褲窩在沙發上的,打着遊戲的同時嘴裡還叼着一根棒冰,也不知道她是怎麼避免棒冰融化滴到身上的。
齊木楠雄看了她一眼,直感慨資本主義的力量。
在冬天開這麼高溫度的空調吃棒冰,這是什麼反季操作?也太幸福了吧?
西條偶爾聽他提過那些所謂‘麻煩事’,聞言沒表示什麼,含糊地說了句:“哦,那你自便。”後就埋首于遊戲之中了。
誠如超能力者對她的很多情況表示不理解,她其實也不太理解這位普通高中生的困擾。
以她的個人經曆來說,撇去森鷗外給她惹來的麻煩,她在校園裡其實混得相當如魚得水。不過這種事從來都是冷暖自知,各人有各人的偏好,這位超能力者又不是沒能力解決自己遇到的情況,而且她感覺他其實也沒那麼不開心,那一切不就随心即可嗎?
西條很早就當面腹诽過這事了,如今的她早就明确這一觀念,所以她聽到這話就如同聽到了這話,腦子裡半點多餘的東西都沒閃過,齊木楠雄隻聽得到她在緊張刺激地打遊戲。
他擡頭看了眼樓上:[今天就你在?]
那兩個孩子呢?
“回家了。”西條眼疾手快地趁着右手按着按鍵蓄力回血的短暫間隙,騰出左手來咬了兩口棒冰,還順帶着回應他,“我是說東京……唔,就是我哥那。”
“畢竟今天聖誕節嘛。”她解釋道。
[……?]齊木楠雄扣出一個問号,[那你不回?]
她這種程度的兄控居然會放棄回家的機會?而且還是聖誕節這種時刻?
“雖然但是,我二十分鐘前才回來。下午有個小任務,本來以為……我去,這都被打到了??這碰撞判定是不是有點……啊,我本來以為晚上要加班的,所以就讓他們回去了。”
哦,原來是不用照顧孩子、也不用加班的夜晚,怪不得她這麼舒舒服服地坐在這裡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