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醫生，早。”

張宇桉紳士地點了點頭，對着大家笑了笑，禮貌回應：“早。”

從進入醫院大門開始，張宇桉就在不停地和自己的同事們打招呼，直至回到科室内。

“張老師，我。”小曾面色慘白，眼睑處帶着濃郁的黑色，正一臉緊張地望着他。

張宇桉看着自己手下的學生，忍不住暗暗歎了口氣，他當然知道這幾天小曾過得并不好受。

不是他不想安慰他，作為一個醫生，如果連這點挫折都承受不住，他以後隻會更加地崩潰。

“小曾，你和我來。”張宇桉說完，轉頭朝着走廊走去。

“老師。小曾不是故意的，您不要……”一直站在小曾身邊的小朱想要替他求情，忽然，自己的手臂卻被拉住。她下意識擡頭看去，隻見小袁扯了扯她的手臂，搖了搖頭。

他們幾個從進入這所醫院直到現在，已經跟過無數個帶教老師，張醫生是他們遇到的最盡職、最關心他們的老師。不管是生活上，還是學業上，都是最讓人信賴的師長。

小袁相信張老師一定會處理好這件事，他們隻要耐心等待即可。

小曾拖着疲憊的身體跟在張宇桉身後，護士站的小護士們貼心地給他們留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并不前去打擾。

“老師，我。”小曾剛說了幾個字就停了下來，他不知道該怎麼将心裡設想過無數次的話說出口，隻能沮喪地低下了頭。

明明自己已經在宿舍模拟過無數個場景，甚至連自己說話的語氣都演練過無數次，可是他偏偏在這個時候膽怯了。

他其實并不想放棄自己最心愛的事業，從他進入大學開始，每一天都在為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而努力。不管是他，還是他的父母，都在為他能成為一名醫生而自豪。

但是從事情發生過後的每一個夜晚，他都有夢到豆豆的父母顫抖着用自己的手指指向他，說他是殺人兇手。

他想反駁、想辯解、想請求原諒，但是夢中的他即便用了自己全身的力氣都無法說出口，隻能站在原地，任由鋪天蓋地的絕望籠罩着他。

或許，他本就不适合這個職業，這件事能讓他更早醒悟，也許，也許……

他已經找不到其他借口說服自己放棄他熱愛的事業，如果他能求得老師和豆豆家長的諒解，是不是就能原諒他。

張宇桉看着這樣子的小曾有一絲的心疼，從他接手他們幾個實習生開始，他是真的将這些學生當作自己的後輩們，用心地将自己所學教給他們，就像他的老師們曾經對他的照顧一般。

自從他們來到他手底下開始，張宇桉就有看到他們幾人的認真和努力，不管是在學業上還是工作中，盡了自己最大的力量。有時候他下晚班的時候，甚至還能在辦公室看到他們認真學習的身影。

他也是這麼一步一步從醫學生的身份走在如今，也曾有過這樣的歲月。一天天的大夜熬着，一個個的病例都爛熟于心，一本一本的醫學著作都背誦得滾瓜爛熟。

苦是真的苦，但是這是他們的堅持，自從選擇了醫生這條路，基本上離不開這樣的生活。

張宇桉即便再心疼自己的學生，面上還是不動聲色。這件突發的意外對于小曾來說或許是一個坎，熬過去了，接下來的日子就會輕松很多，如果不能，将會對他是個緻命的打擊。

這隻能靠他自己，誰也無法幫他。

“小曾，你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嗎？”

小曾擡起頭，眼角帶着濕潤，語氣哽咽：“老師，我不應該被豆豆偷聽到他的病情，也不應該沒能照看好他，讓他偷偷地跑了出去。我……”小曾已經說不出任何話語，他覺得其他的語言都變得蒼白。

“對，這件事是你做錯了。當你在告訴病人家屬病人的病情時，應該更小心謹慎。”張宇桉停頓了一下，還是繼續說，“但是你最大的問題不是這個，而是你在逃避。”

“我相信當你準備成為一名醫生時，你就已經做好了準備，死亡與新生将會伴随着你的整個職業生涯。在你進入學校時，你的老師也教過你；在你進入醫院時，你也會親眼見證這一切，甚至于從你手上經過。”

張宇桉低下頭望着受到打擊的小曾，還是沒有忍住自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一名醫生，你以後也會進入手術室，成為一把手進行主刀，你得想清楚。”

“在醫院，你會遇到各種複雜的病症，也會遇到難纏的家屬，甚至更多的是遇到自己無能為力的事情。如果你以後一遇到事情就像現在這般打退堂鼓，那麼，我建議你現在立馬改行。”

語氣可能有些重，但是張宇桉一點都不後悔。如果現在不能想清楚，以後遇到事情他還會繼續退縮，還不如現在就徹底放棄。

雖然有點殘酷，但是醫院不是他家，他們沒有時間陪他在這玩過家家遊戲。小曾是個成年人，他應該有自己的選擇。

張宇桉的聲音很冷靜，暗藏着成年人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