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作之助回想起從房間裡蜿蜒到公交車的血迹與車簾落下時少年蒼白的面色:“千紀也在那輛公交車裡。”
一陣天旋地轉,太宰治攥緊這塊布料捂在心口,這塊布料是如此之輕,以至于太宰治幾乎感覺不到這塊布料的存在,但是它又如此之重,讓他如同身負巨石,喉嚨被悲痛捏緊,脊背被壓彎,膝蓋被踢倒,他無力地跪坐在地上,渾身顫抖。
“今天好像搬不了家了。”少年有些郁悶的聲音從十分遙遠的地方傳來。
“那明天吧,反正已經選好了不是嗎?”他當時是這麼回答的,有一些焦躁,有一些慶幸,還有一些得意混合着他也弄不清的感情促使他說完就離開了集裝箱。
膽小鬼縮回手,棉花也就随風飄走了……
對不起……
“對不起。”織田作深吸一口氣,沒有低頭看腳邊悲痛的少年,他正要擡腳離開,右腿卻感受到一點輕微的拉力。
太宰治拉着他的褲腿,聲音在他腳下響起,全然沒有往日的輕快,他的嗓音喑啞,聲音顫抖:“織田作,你等等……再等等,你還會有什麼的……”
最基本……抓住現在擁有的……
“都已經結束了。”
無論是小說還是孩子們,包括我的人生都已經徹底結束了。
“織田作!”
太宰治撕心裂肺地叫喊聲在織田作之助身後響起,但是他的腳步依然沒有放慢,也沒有回頭,就像太宰治剛來的時候,他也沒有看他的表情一樣。
他該去做,他應該做的事情了。
當異能開業許可證交付到森鷗外的手中時,這個掌握着橫濱黑夜的男人同時也宣布了織田作之助的死期。
作為最後的勝家,他沉默地看着最得意的弟子離開,一言不發。他知道港口黑手黨從今往後将會失去一位得力幹将。但是……一切都是為了保護橫濱。
太宰治沒有看見藤原千紀的屍體,但是他和織田作之助抱有同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他抱着摯友的身體,同樣汩汩流出的鮮血,眼前的織田作之助倒在血泊裡,讓他去救人的一方。
可是明明他也沒去過,但是作為走在太宰治前面道路上的前輩似乎已經領略過陽光下的未來了,笃定地對他說出忠告。
既然黑暗與陽光的一面對你沒有區别,他希望他的有人可以去救人的那一方,在臨死之前,為何追求生命的疑問對于他自己似乎已經解開了。
“人在自己臨死之前才會明白,自己是為了救贖自己而活着的吧……的确……沒錯啊……”*
“好想吃咖喱啊……”*
哈……
“明天就可以吃咖喱!明天就可以吃!啊啊啊啊啊!”
敞開橡木門裡傳來從舞廳吹過來的風,送來少年清脆的聲音與遠方雜亂的腳步聲。
太宰治緩緩張開嘴,他的脖子此刻如同年久失修鐘表裡緩緩挪動的時針,伴随着時間的咔哒咔哒聲慢慢扭動,少年一陣風似地沖過來,一下子把他拉起來,太宰治就像一個提線木偶乖乖地挂在他溫暖的懷裡。
溫熱的,柔軟的,鮮活的,胸腔裡是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此時此刻,天地俱靜,太宰治感受着這具緊緊相貼的身體。
“千紀……”
淚水與聲音俱下,一切都失了控。
千紀,千紀,千紀,千紀,千紀……
“請君勿死!”
少女清冷的聲音響起,滿天蝴蝶紛飛,奇迹就此發生。
“織田作!織田作!”孩子們哭着撲了過來。
“克已、優、真嗣、笑樂。”織田作之助震驚地睜大眼睛,但是毫不猶豫地伸出胳膊攬過一個個小炮彈,失而複得的巨大喜悅籠罩着他,他擡起頭看向披着鬥篷髒兮兮的男孩,露出了一個含淚的笑容。
“幸介。歡迎回家。”
“織田作!嗚嗚嗚!”站在咖喱店老闆旁邊,被包紮成一個小繃帶腦袋的男孩再也抑制不住淚水,猛地撲了上去。
身上的鬥篷被忘在身後,一根細長的手指就這樣輕輕一勾,将鬥篷收入懷中。
看着眼前阖家團圓的場面所有人都會心一笑,但是……那雙美麗的眼睛輕輕一瞟,啧,另一對身影似乎有點過于親密了。
發言人地将手伸了過來,輕輕攬住藤原千紀的肩膀,恰到好處地将兩人緊緊相貼的胸膛隔開。
太宰治陰沉着一張臉擡頭,就對上發言人那張美麗到妖冶的容貌。哪怕是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冷酷表情在那張美麗的臉上都别有一番風情。
“港口黑手黨的幹部,還是離我們千紀遠一點吧。”發言人的聲音還是那麼動聽,說出來的話卻毫不留情。
太宰治緊了緊手臂,将臉頰依戀地貼在藤原千紀的肩膀上,露出一個笑容回敬道:“那不是港口黑手黨的幹部,就可以離千紀更近一點嗎?”
發言家面色微變,看着港口黑手黨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幹部。剛想啟唇,就看見那張帶着冰冷面具的臉突然露出一絲裂痕,露出了鮮活的内裡。
在太宰治身後,信天翁彎下腰,那隻能把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風的有力大手偷偷掰開太宰治環在藤原千紀腰間的手。
發言人:嗯……做的,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