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禧一口黑血就噴在了一邊,不過手上依舊沒松開。
“袁禧!”
“你是被鬼族兇器所傷,上有劇毒,唯用鬼族血液可解。你不要動,我不會害你的。”
張煜一口一個罵娘,拼命翻身将他推開,上去就握住他的領子:“哦?原來我們堂堂袁大警官也是鬼族啊——小爺我猜你身份猜了一個月,你還舍得告訴我啊?喲,這馬甲一掉您就在我跟前要死要活的,給誰看呢?讓小爺我感激涕零,這輩子非你不娶嗎?你給老子聽着,就算是要死要活你也要給我個交代,小爺我總不能屈尊跟你拉冥婚吧?!”
袁禧背上的傷口一扯,疼得身上發抖,張煜連忙把他拉起來,攏在懷裡:“我錯了,不該那麼對你。可袁警官總是不說實話,瞞得我好苦,對我掏心掏肺還輸血的,我實在是過意不去。你能不要凡事都瞞着我了嗎?就算你是隻鬼又怎樣?小爺我就是喜歡你。”
袁禧顯然是一愣,身體都僵住了,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血液似乎在刹那間凝固:“不要亂說……”
張煜抱着他,往懷裡攬得更緊了些:“沒有亂說,我一見袁警官就覺得是上輩子、上上輩子,乃至很久以前就見過了。我對你既是一見鐘情,也是一眼萬年,在你眼裡,我看到了萬年——滄海桑田,我都陪着你。”
這話仿佛一刀劈開了袁禧心中的那道閘門,百萬洪水如猛獸般傾瀉而來,就如當年洪水淹沒天路般,他感覺心中有千萬盞燈火明了又滅,滅了又明,最終折磨的他心力交瘁。
他不知道多少個日日夜夜,都在等着這句話,多少個秋去冬來,他都守候着這個人。
但是他還是将頭一低,薄唇微啟:“不要亂說了……”一顆淚珠就從眼角滑落,順着白皙的臉頰,沒入衣衫。
少年人的心性不比他一個混了幾千年的鬼族,着急地告白,着急地證明自己,但一切都無濟于事。
袁禧蒼白的發須拂過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地說着:“不要亂說話,小心……遭天譴。”
張煜神色一頓,突然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似的,但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一陣笑聲打斷了——
袁禧拖着孱弱的身子将張煜擋在後面,來人是個中年男人,作平常打扮,手裡卻拖着一個人的頭骨。
張煜一眼就認出來了:“盧曉義!”
袁禧一把攔住他:“你身上有傷,别動,他手上的刀非凡物。”
中年人嘿嘿一笑:“我手中的刀自然不是凡物,不然怎麼可能砍傷二世子轉世還有……端公大人呢?”
袁禧抽出骨刀,倏地閃身至他跟前,劈頭蓋臉就是一刀:“别叫我那個名字。”
“喲?不喜歡?那我還是叫你鬼仙吧?那你是個什麼東西呢?是鬼還是仙呢?”中年人接刀遊刃有餘。
兩人打的不可開交,中年人的聲音從勁風中傳出來:“你這身血怕都要被二世子轉世吸幹了吧?”
袁禧發怒:“閉嘴!”接着又是刀刃相接迸發出來一系列耀眼的火花。
“哈哈啊——也難怪,一個鬼仙還能怎麼給神療傷呢?而且,”中年人閃過他的一擊,迅速出現在他身後,那聲音始終纏着他,“鬼神本來就相沖,你願意給他治,就已經很了不起了,當心他把你榨幹哦~”
袁禧刀鋒淩冽,有一刀劈山之勢,他趁機一刀落下,将中年人劈了個正着。張煜趁機将盧曉義的頭骨搶過。
轟——一聲水花四濺,落入了河水裡。
袁禧一刀扔下去,手裡掐訣,刀将那中年人捅了個對穿,一下子飛躍出河面。袁禧的聲音冰冷刺骨:“盧曉義的屍骨在哪裡?”
中年人哈哈大笑,臨死前還不忘挑釁:“叫人剁碎喂狗去了,怎麼?你也想跟狗搶食?去菜市場裡找找吧——哈哈哈哈……”
張煜催動扶光,一劍剔了他的右臂:“說!你把盧曉義帶到哪裡去了!”
中年人不知什麼來曆,神經似乎不那麼正常,隻是一位癡癡地狂笑,就算是身上已經血肉模糊了,還是不知疼痛。
“殺了我啊!哈哈哈——殺了我啊!”
張煜心中怒火中燒,心道這是什麼變态!
袁禧:“阿煜你将扶光收了,你現在身上有傷,不要動法。”
那中年人聽了這話心裡更加激動了,瘋子一般開始歇斯底裡地呐喊:“哈哈哈哈!阿煜!哈哈哈哈哈!喲喲喲笑死人了,好感動呐——你以為你換了身皮就高我們一等了?都是在十殿閻王手底下受罪的,都是在十八層地獄抽筋扒皮的東西!你裝什麼大尾巴狼!裝什麼人!披上個人皮,還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哈哈哈哈哈哈——還是跟我們一起回地府吧!兄弟幾個可想你了哈哈哈哈!”
袁禧一刀又将他拍進了水裡,一下一下地将他全身砸得稀巴爛,那中年人卻依舊嘴上不停地找死:“哈哈哈哈哈!鬼仙大人打得好疼啊——哈哈哈哈哈!還是跟我一起回地府吧,那裡才是屬于我們的地府!”
張煜看着眼前這場鬧劇,心中千般滋味,都化作最後一根絲線瞬間扯斷。
接着他感覺自己背後勁風掠過,一隻烏黑的爪子就伸向了他脆弱的脖頸。張煜倏地回身,一掌劈開,翻身閃開,看清了眼前竟是一個足有三米高,手長腿長,渾身散發黑氣和惡臭的怪物。
——幽冥之中的鬼族,地府之下的怪物。
那中年人瘋癫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看到了沒!二世子殿下!那就是咱們鬼仙大人本來的模樣!哎——咱們都是在地下爬的怪物,何必自相殘殺呢?”
後半句話是他對袁禧說的,袁禧三下五除二,一刀劈開了他的腦花。誰知那怪物瞬間化形,也化作一個長身而立的男子,斷掉的右臂又長了出來,皮膚慘白更比袁禧,表情也是不一般的癡狂。
“鬼仙大人,地獄太空了,我一個人寂寞的很,回來吧……”那人的表情突然變得可憐,語氣也近乎懇求,雙手抱在胸前,長發垂在四周,似笑似哭。
但袁禧隻覺得惡心,一刀劈将過去,那鬼族卻一頭紮進河水裡不見了蹤影。
張煜猛的一回頭,背後的鬼族就開始朝他襲來,扶光劍頗有人性的一擋,那怪物立刻就被金光灼的當場化成了一灘黑水。
張煜扭頭,果然與河水之上靜靜等待着的袁禧看了個對眼,四目相對,袁禧想開口說着什麼,但是識趣地閉上了嘴。
無數白色的發須在江風的吹拂中上下翻飛,他再也無法憑借頭發遮擋他的神情了。張煜看清楚了——清高孤傲、溫潤如玉的袁禧袁大警官,此時卻有些落寞了。
明明一個在岸上,一個在河水中央,張煜卻仿佛清晰地看見了袁禧嘴角抽動,眼皮發抖,微微抖動睫毛下的那一片陰影,讓人看着就心生憐憫。
他在等什麼呢?等着被審判嗎?
張煜收回扶光,抱起盧曉義的頭骨,遠遠地對他一喊:“發什麼呆呢?快過來啊!盧曉義還找不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