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會兒，突然困意上來了，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五點過的時候，第一聲雞叫聲劃破天際。幾個孩子一人頂着倆鹹鴨蛋般的黑眼圈，“砰砰砰”地敲響了404的門。

“羅文！羅文！張煜！開門！”

張煜被人吵醒，心中煩躁，穿着件寬松的T恤抵在門邊，一臉不爽地盯着來人。

冬季山裡溫度低，屋内開着熱空調，與走廊形成了很大的溫差。氤氲的熱氣很快就在張煜的鼻頭蒙上了一層水汽，淩亂的發絲配上缺覺而導緻的皮膚發白。

稍顯陰鸷的眼神在額前幾縷頭發的勾勒下略顯鋒利，眼角微微泛紅，似乎是剛從噩夢中驚醒。

他将眉頭向上一拉，嘴唇一抿，這個神情顯得有些微妙，如果挑個好角度，還能看到他下颚線上的幾滴汗珠。

幾個男生一看他這表情，竟然有些忌憚了，但他們還是說：“羅文呢！讓他出來！昨天晚上鬧得我們一晚上沒敢睡！”

張煜“喲”了一聲，側身将他們讓進去。

餘光瞥見了一邊的一個人影，是沈世歡，他們師徒三個的房間跟張煜恰好是挨着的。

他覺得這人有些古怪，但沒聲張，打着長長的哈欠走回了房間。

幾個男生把羅文從被子裡拖了出來。

小王毫不留情地上去就是幾巴掌，給羅文這個剛從美夢裡醒過來的白癡差點扇死過去。

“娘的，王八蛋！昨天晚上裝什麼瘋！”

其他幾人也都是這個說法，似乎對羅文昨晚做的事很不滿，都被他吓到了，以至于一晚上都不敢睡。

“你他娘的睡得倒是挺香啊！”小王憤憤不平。

羅文一臉懵：“我怎麼了？我什麼也沒幹啊？”

小王：“你不看看你昨晚在群裡發了什麼！”

羅文絞盡腦汁都不知道自己幹什麼了，不就是抱怨了句窗外有東西嗎？他怎麼就成了傷天害理、裝神弄鬼的人了？

羅文打開聊天記錄一看，就傻眼了。

與此同時，張煜也翻看完了昨晚班級群裡的聊天記錄，羅文的那兩句話觸目驚心，令人腳底發麻。

淩晨十二點整，他說一句。

“我一直在窗外看着你們……”

接着是一張圖片。

圖片裡一個紅衣女子幽幽地立在窗外，雙手扒拉着玻璃，最恐怖的是她那張臉。

那是一張猙獰的巨臉，臉皮就像樹皮一樣發皺，又像被泡過幾百年那樣發脹，兩隻眼眶裡空無一物，但是兩道猩紅的血一直在淌。

女人嘴巴長得老大了，大紅唇像能把整個人囫囵屯進去，再一看，嘴裡一片血肉模糊。

之所以認為那是個女的，都是因為一頭黑色長發，再加上纖長細嫩的十個手指。不過如果忽視這些，完全無法區分男女。

但這就這照片而言，怎麼看怎麼古怪。

下面跟着一句話：“我要吃掉睡得最香的那一個……”

這兩句話乍一看還沒什麼恐怖的，可以認為是惡作劇吓唬人，但最吓人的就是那張圖片，圖片拍攝的角度正好就是羅文睡覺的位置，躺着拍攝的。

室内陳設和窗戶就跟他們所在的404房間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昨晚羅文真的在床上躺着，對着這扇窗戶拍了這麼一張照片，并且當時真的有一個女鬼隔着模糊地玻璃，看着睡在床上的他們，等着吃掉睡得最香的那一個。

張煜不置可否，看了一眼就将手機放在了一遍，兀自洗漱去了。

為什麼昨晚沒有吃掉任何一個人呢？

胸前突然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他才反應過來，是玉蟬。袁禧在墳山給他用來辟邪的，那時候他們幾個都護着他，紛紛掏出法器。

張煜想着想着，突然就樂了。

羅文被吓得幾乎精神崩潰，拉着那幾人在床上反複對着窗戶拍照，掙紮了好半天，最後得出的結果還是隻有一個——這家民宿的窗外真的有鬼。

民宿一樓有用餐區，羅文成了所有人的焦點，他被全班四十多雙眼鏡盯着，挨個挨個審判，急得有苦說不出。

羅文承認：“我昨晚的确是發了消息，也拍了照，但是我發的不是那兩句啊——”

他好好回憶了一下，覺得自己就算是太困了，打錯了，也不至于會打出那麼吓人的話。

“我昨晚先是聽到窗外有聲音，我就發消息問你們聽到沒，然後你們的回複讓我覺得不理解。但我也沒當一回事，然後拍了張照片，不過我作證，當時照片裡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啊——然後我又說了一句‘我還是覺得不太對勁’，就睡過去了啊！”

羅文幾乎要哭了，說話語無倫次的，顯然是害怕大家不相信自己，當然也害怕自己真的被什麼髒東西纏上了。

其他人就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張煜擠不進去，隻能在一邊找了個人少的位置兀自喝水。

沈世歡下來了，看了一眼張煜，還是那個不待見人的刻薄樣。

不過今天他難得開口問了句：“不吃早飯？”

“不吃。”

“為什麼？”

張煜顯然有些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不過還是說：“沒胃口。”

“你也被鬼故事吓到了？”

沒想到沈世歡剛下樓來，就已經知道昨晚發生的了。

沈世歡推了推眼鏡：“今早上被吵醒的，聽了個大概。”

“哦……抱歉啊，我同學昨天暈車，加上本來腦子就有點問題，你别嫌棄。”

沈世歡文質彬彬地點了點頭，好像并不是很介意，随口說了句：“還是吃點東西吧。”

張煜很疑惑，這貨怎麼開始噓寒問暖的了，不過很快他就發現，應該是為了在文琴學姐面前裝個樣子。

文琴披散着一頭大波浪，大大方方地朝張煜走來，随後頗像個知心大姐那樣安慰了他幾句，又挽着沈世歡走了。

看來他們也隻是以為是小孩子的惡作劇。

張煜摸了摸鼻子，又喝了口水，躺在靠椅背上，看着窗外的山已經蒙上一層白霜，幾條狗拉幫結派地在院内鬥毆。

似乎自己已經把之前的一切忘掉了，自己從來沒有出現在那個人的生命裡。或許在某個轉世，他就這樣坐在低矮的瓦房裡，看着狹窄的院落，孤獨地過完不算長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