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羅文愣了一會兒,視角餘光瞥見一個影子,打眼一看,就驚了,他叫到,“那邊有燈——”
燈對于這個地方來說尤其特殊。此地散落在外的怨靈化作鬼燈,向二世子伸冤,鬼燈中含有的不隻是他們的執念,還有他們的靈魂碎片。
那鬼燈一前一後飄蕩在花轎周圍,可從八卦陣中走出來之後,鬼燈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其餘三人打眼一看,果不其然,還真是那鬼燈。
綠油油的青燈稍縱即逝,幾人撒丫子就追。
順着後方的水渠,一下子鑽進了莊稼地裡,此地與外界時空相當,也是隆冬時節,所以莊稼地裡盡是收割完的玉米茬子,凍得硬邦邦的土上還打了一層薄霜,跑起來有些絆腳。
從莊稼地裡一個猛子紮進了村子旁的林子,在其間急速穿梭。林子裡飛鳥四散,落葉滿地,一腳下去,滿耳都是嘎吱嘎吱的響聲。
羅文跌跌撞撞地跟上,看着幾人的背影愈加遠去,逐漸有些心急了,腳下竟然一個踉跄。一頭栽倒在地,卻沒想到身下就是一個坑洞,他一股腦就滾了進去。
小可憐還沒緩過神來,就在一片漆黑中聽到了微弱的低語聲,似乎是有人在說話。
他壯着膽子問:“是誰?你也是掉下來的嗎?誰在那邊?”
突然,腳下一緊,一隻手緊接着掐上了他的喉嚨。羅文還沒來得及大叫一聲,就被突如其來的力量,瞬間拖進了洞穴深處。
地面上幾人還在緊追不舍,鬼燈時隐時現,伴随着經久不散的鬼叫聲,讓三人心生不安。
“等等等等!别追了——小羅不見了!”
馬王爺一語既出,前面兩人也當即停住了。
幾乎就在瞬間,張煜就說:“你們回去救人,這地方落單了不得了,我一個人去追。袁禧你知道怎麼找我——”
最後一句話順風飄遠,又在這天蔽日的林子裡來回蕩漾。
被袁禧收在靈竅裡的扶桑木牌,十分合時宜地亮了一下,好像是知道提到自己了。
袁禧心中:……
張煜:“站住!現在隻有我一個人了,可以談談了吧!”
其實在見到鬼燈的一刹那,就有一個聲音傳入了他的腦海。
“噓——我隻要你過來……”
綠影瞬間瓦解,從一團迷霧中走出來的,除了那虛虛實實的聲音,還有一個白發黑袍的人。
那陰鸷的笑容,瘋癫的表情,一出現就讓張煜頭皮發麻,渾身惡心。
扶光劍蠢蠢欲動了。
“你怎麼在這裡?”
豐沮滿臉笑意,上下打量着他,說:“嗯……上回在地府沒怎麼看清,你我的确有幾分相似……”
張煜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仰頭哂笑:“我可沒你這麼大的兒子,要認爹也太倉促了吧。”
豐沮不惱,柔聲細語地說:“禧在人間總喜歡披人皮,壓抑自己的法力,不然也不會出了這麼大差錯。竟然就這樣把你交到我手裡了,哈哈哈哈……你說他是不是太蠢了,一個鬼,偏偏整天做人間的春秋夢。”
張煜:“那自然是不及您,都人鬼共棄、天人共厭了。”
豐沮搖搖頭:“嗯~你說的不對,人鬼共棄的不是我,是禧……”
“所以呢,你找我來就是為了跟我讨論他的?沒想到你老人家還挺有煙火味的嘛——”
“嗯?”
“像極了我家那邊兒成天沒大事,整日開聯合國大會的長舌婦。”
“嗯~這在人間的說法是——幽默,對嗎?哈哈哈,禧是個無趣的人,所以他才那麼喜歡你吧……”
“那你錯了,他純粹是被小爺的人格魅力折服了,幽默隻是我最不值得一提的優點。”
豐沮不理睬,自顧自地說:“想當年,我與他共為巫族,被女娲放逐,颠沛流離。那是一個天崩地裂、洪水滔天的年代,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了……哥哥他身為族中翹楚,在諸長老被天誅之後,擔起了巫族大任,而我得以被他好好庇護,苟活多年。”
“我雖是巫族小王,卻實打實是個不成氣候的纨绔,要是沒有哥哥為我抗下一切,我真不知已經死成哪一抷黃土了。但我想不明白,他最後為什麼會把我丢下,丢下我一個人……舉族赴死,唯獨留我在地獄……看守的小鬼說,他爬上閻王殿,對閻王賭誓,願一命換一命,隻求保全我。”
閻王殿上的少年風姿綽約,渾身戾氣,橫眉冷語:“我巫族苟居幽冥已久,原本就是觸犯天道、孽障深重,受了後土娘娘庇佑,又虧了鬼族上下海涵,然巫妖大戰以來有千百年,巫族上下求索、誠惶誠恐,故土不再,心如死灰。感念娘娘恩德,我等不願背着罪孽苟且偷生,亦不願折了後土功德,但求一死,留人間、幽冥一個清淨。”
十大閻王對後土娘娘的事自然不敢指手畫腳,但也知道這巫族的去處牽扯多少。女娲率妖族,後土率巫族,說是巫族自願赴死,但其中神族究竟插手了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明面上不寫的,都是些明眼人心照不宣的事。既然後土沒有發話,閻王又何必多言。
你要死就死,要留就留,隻不過是留下一個小崽子的事,答應便是。
就這樣,巫族自願赴死,留下的是人間山河清淨,留下的是後世河清海晏,留下的是後土功德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