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禧大喊:“不對!不對!是誰?!”
他大口喘着氣,對着幽冥中四處飄蕩的濁氣不停地發問:“是誰?!滾出來!滾出來!我要殺了你!”
張煜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吓了一跳,忙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将他環住,問:“怎麼了?袁禧?”
袁禧被他一叫,才從方才的瘋魔中短暫地緩過來,他将臉偏過來,直勾勾地盯着張煜。
他那一半已經化作白骨的臉已經又隐隐約約生出千萬張鬼魅之影,眼中仿佛有業火燎原。。
“别怕……”張煜連忙将他扶起來,“還有時間,本君陪着你……”
袁禧卻一把将他推開。
張煜錯愕:“你這是……什麼意思?”
袁禧垂頭,千萬縷白發從肩上頸部滑落,垂在紅袍之上。
“有人複活了端公……”
張煜:“那些事我們後面再處理好吧?來,聽話,我們先去把傷療好行嗎?後面本君親自幫你消除詛咒,一定有更好的辦法的,不一定要這樣同歸于盡……”
倏地幽冥深處傳來聲聲凄慘的鬼叫,此起彼伏,哭聲斷腸。
轟隆隆——
頭頂的黑暗突然有了生命似的,黑漆漆的濁氣中突然出現兩隻巨大的猩紅的火球,是冥龍!
冥龍不死,幽冥不滅。
冥龍怎麼又醒了?!
袁禧強行從身後抽出了骨刀,不顧張煜的阻攔沖了出去。骨刀正對上冥龍那堅硬無比的外殼,迸射出呲啦啦的火花,巨大的沖擊力,讓袁禧那本就虛弱的身體經受不住。
冥龍一甩頭,就将他的五髒六腑都震了個遍。
袁禧将骨刀扔至空中,念咒變大,半骷髅的手臂将那大刀猛地揮舞而下,直接砍進冥龍的血肉裡。
大蛇吃痛扭轉身體,一絞,袁禧手上不穩,骨刀脫手,直接被冥龍扔飛出去。
他被人在身後一拖,一股暖陽般的力量從脊骨蔓延開去。張煜拖着他,飛身過去,将骨刀接住。
扶光在二人即将落地的那一刹那化作金烏,将他們駝在了背上。
袁禧在金烏的背上狂吐了幾口黑血,幾乎要将全部髒器都嘔出去了。孱弱的身體在咳嗽時不停的顫抖,他大口吸着氣,接着又被無休止的咳嗽打斷。
張煜看着他,那人就像一塊馬上要碎掉的冰,渾身上下讓人碰不得,一碰就碎,稍微多捂一會兒又要化成水。
袁禧身上已經有幾處能看見白骨的影子了,黑氣攀上了不少地方,唯獨一雙被張煜緊握住的手,還是那般清瘦修長,連一絲血都沒有,隻不過一直在克制不住地痙攣。
“上次冥龍出逃,是我放出來的……”
張煜忙說:“我知道,你别說話了。”
“但這次不是。”
“好了好了,本君相信你,你放心,我來。”
“冥龍狀況不穩,幽冥亦然,我能感受到地獄應該是破了——”
難怪四起的鬼哭狼嚎聲震耳欲聾,此時整個地府都被小鬼攻占了,閻王殿、酆都城、忘川河、奈何橋、輪回殿全都亂套了……
無數山鬼、怨靈、水鬼、河伯……都在幽冥中橫行,陰兵、鬼差被往日羁押的小鬼一擁而上,群起而報複,整個地府俨然成了一鍋沸水。
深處沸水之中,人人都想脫身,人人都想發狂,更有人想将這鍋沸水煮得更沸,然後拉鍋邊之人下水。
同歸于盡又何妨?
被壓無盡幽冥中不見天日,無時無刻不在渾渾噩噩,無時無刻不被烈火燃身,倒不如拼他個你死我活,拼上這一條殘魂爛魄,大不了被天譴徹底擊碎,也好過被壓得千千萬萬年永不得翻身!
呐喊聲、鬼叫聲此起彼伏,哭聲通天入地,攪動了整個幽冥地府!
端坐的十大閻王也再穩不住了,個個扶住官帽,顫顫巍巍地扶着柱子,看着滿地逃竄的鬼差和陰兵,不知所措了——
“蒼天已死!幽冥當立!諸神無德!我必殺之!”
黑壓壓的鬼衆從四面八方湧出,有幾個不要命地堂而皇之地闖進了輪回殿,直沖六道輪回鏡而去。
蓮花台地藏王連忙派出衆佛子,又派無常勾來三千陽間信徒魂魄,拼死抵抗。
地藏王菩薩低身念經,端坐在蓮花台上,守着最後一道防線。
這邊袁禧張煜二人與冥龍纏鬥許久,突然張煜的神識被一戳,一陣刺痛貫穿了他整個人。
那是他留在大桃木的一抹神魂,也是他還差的最後一塊碎片——當年袁禧在地獄受折磨,他守在大桃木下八百年,其間早已經察覺到大桃木對人鬼大封的損壞,也預見了往後地獄的破碎、幽冥的大亂。
但他沒有趁早鏟除隐患,的确是有私心的,若大桃木将地獄撐破,袁禧就可以早一點出來……
私心歸私心,但他在離開前也将自己的一抹神魂放入了大桃木,為的就是時刻監督桃木的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