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了摸身下的被褥,太過嶄新潔淨,沒舍得碰,索性抱起雙臂靠着床背打盹。
不知如何睡着了,正自朦胧間,卻聽“啪”地一聲輕響,門開了。
宋輕風驚醒過來,一下子直起身,頭上金玉發钗叮當作響。
眼見進來的是一個胖胖的身體,她心中一涼,好一會才發現是全福。
全福見她睡眼惺忪,一雙黑眼睛裡頭的困意還未消散,一時無語道:“快醒醒,太子殿下召你了。”
宋輕風“啊”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張床竟不是備着兩人用的。
隻是讓她在此候着的。
那鋪這麼幹淨好看的被褥做什麼。
她隻好起身,理了理被她弄皺的床鋪,跟着全福又轉移地方。
這回全福是空着手,沒有擰燈籠,一路瞧不清楚,他隻是操着手在前熟門熟路地小步快走。
宋輕風提着裙擺小跑才勉強跟上,不一時,就到了一個門前。
全福頓了頓,轉頭看了她一眼,而後在門口躬身低聲道:“太子殿下,人到了。”
裡頭一點聲音也沒有,全福卻已轉身與她道:“快進去吧。”
“啊。”宋輕風硬着頭皮打開門,雙目一掃,一眼瞧見左手邊的太師椅上正松散地坐着一個人。
月色自窗邊撒進來,撒在鋪陳開的白色長袍的尾端,如皚皚白霜。
那人一手撫在椅邊,一手捏着一枚白玉般的東西。
一燈如豆,燃在桌邊,他整個人都在陰影裡,燭火與月華,隻打在了他修長的手指,和面前的一盤黑白棋子上。
就如潑墨一般,濃重的黑影裡,幾點雪白,靜存在天地之間。
宋輕風下意識揉了揉眼,陰影裡坐着的人面如白玉,眼下一粒小紅痣鮮紅如血。
她看着他,目光再也挪不開分毫。
下意識輕輕走上前,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又停住了。
張了張口,嗓子幹啞,沒有發出一個音節。
她閉了嘴,停了足,生怕一點額外的聲響,讓面前的一切煙消雲散。
椅子上靜止的人動了動,光影流轉,面目漸漸清晰,月光皎潔,落在眉眼間卻如覆了霜雪,點漆的眸子自棋盤上一掃而過,在月光下亮出琥珀之色。
搭在扶手上的一隻手微擡,向内一指。
順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宋輕風瞧見内間裡有一張很大的拔步床。然而屋内沒有點燭,也沒有開窗,隻有外間燭火的一點微光透過去。
她會意,乖乖挪動往那去。
目光自他身上一寸寸挪開,這才明白他原來在自己與自己下棋,目光掃過,這棋旁,還擺着一隻造型精美的盒子。
她來不及多看,就行到了内間,走到了拔步床邊。
身後的燭火,照見床上嶄新綿軟的素色錦被,隐隐流光溢彩,正鋪陳地整整齊齊,半點褶皺也無。
她站着,心中咚咚亂跳,卻連坐也不敢了,生恐弄亂了這精心弄好的一切。
黑暗中淡淡的沉郁香氣襲來,她一時感到頭重腳輕,渾身如失了控制。
原以為又是久等,哪知身後傳來腳步聲,她一轉頭,卻見白色長衫的颀長身影已跟着走了進來。
宋輕風心中一驚。
燭火投下他的身影,高大的灰色影子一點點蓋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行的每一步,都如一根錘子擊打在自己的心上。
“躺下。”
他唇微啟,毫無感情地吐出這兩個字。
一雙冷淡的眸子掃過來,雖然看向她,卻又似看向了别處。
宋輕風緊緊扯了裙邊,乖乖地躺了下來。
内室的門緩緩合攏,屋内的光亮漸漸消失,宋輕風側過頭,借着最後一絲光線瞧見長衫委頓在地,白如雪堆。
他覆了上來。
宋輕風腦袋嗡嗡作響,漿糊一般,雖然還惦記着嬷嬷的教規,絲毫不敢亂動,可眼睛卻失了控制,半點也挪不開人。
床幔落了下來,碩大的拔步床卻成了小小的空間,将他們兩人合攏在一處。
他的眉眼很涼,身上卻是極熱的。
床内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可她還是能從黑暗裡,分辨出他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每一處輪廓和線條,無一不是自己心心念念了好幾年的模樣。
未曾想時隔兩年,這樣的臉又出現在自己面前,與自己這般近。
蘭哥哥。
宋輕風渾身止不住地顫抖,鼻子一酸,眼淚險些溢出。
在黑暗裡,李岏感受到身下人的顫抖和抽噎,不由動作一停,對着黑暗嗓音淡漠:“你一界女流,孤不會遷怒你,但是既入了府,從此要安分守己。”
說完卻似乎感覺到面前的女子愈發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這目光甚至有些燙人。
他皺了皺眉,伸手抓過床帳長長的煙紗,一把扔了過來蓋住了她的臉,也擋住了她的目光。
眼睛被遮,宋輕風透過煙紗,朦胧中面前的人竟是像了十成十。
不知過了多久,身下卻突然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痛,眼淚一下子再忍不住洶湧而出。
他這麼快就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