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神一驚,發現是馬車旁的一個侍衛,身材魁梧,正圓瞪虎目瞧着自己,手已按在了腰側。
那夜宮宴不過瞬間,她便被這些侍衛按倒在地,若不是皇後壽宴見不着血光,隻怕就要血濺當場。
即便如此,因為未能察覺她的突然近身,那些侍衛當場受了罰。
其中就有這個人。
她記得他被拖到角落裡打了二十棍,卻半點呼嚎也無。
她後來知道他是太子的貼身護衛,東宮衛統領,傳聞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名叫高守。
名字倒是絲毫不謙虛。
因上回的打,與她隻怕結了梁子。
果然他利劍一般戳人心肺的目光投過來,宋輕風心虛,忙垂了眼睑低下頭去。
一時間周圍安靜如雞,直到腳步聲打破了沉寂。
一雙黑金祥雲紋織鞋從面前走過,停也未停,很快地消失在了視線裡。
風中似乎飄來沉靜的香味。
冷肅的東宮瞬間紛繁了起來。
直等到腳步聲走遠了,宋輕風才擡起頭來,長呼口氣,瞧見黑色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門後,精緻的錦服勾勒出筆挺的腰背,行動間白皙的脖頸隐約可見,連背影都如精雕細琢過的一般。
她站在原地忍不住欣賞了片刻。
等反應過來,才發現衆人已停在檐下,而全福早跟着進殿去了沒了影子。
宋輕風一急,就要跟着進殿,哪知高守雙手一橫,聲音如鐵:“未得诏谕,不得入内。”
他掃了一眼面前的瘦弱姑娘,包在一身淺綠色襦裙中,漆黑的雙眸裡盛着迷茫。
習慣性地目光又自她雙手一掃而過,并非習武之人,一時皺了眉。
這姑娘那夜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把撲在殿下的身上。
叫他此刻還心有餘悸,難免對她總是格外提防了些。
他生得高大,又面相冷肅,渾身的盔甲都冒着殺伐之氣,看向宋輕風時的眼神更是格外銳利。
宋輕風吃了一驚,吓得連連後退,不妨身後卻是台階,一腳撲了空。
眼見就要摔得慘不忍睹。
不過霎那間,高守眼疾手快,飛躍上前一把撈住了她。
右手觸到她柔軟的腰身時,才心中大震,慌不疊地松了手。
宋輕風跌跌撞撞終于站穩,心有餘悸地摸着胸口道:“多謝高手大人救我。”
高守面上卻立時轉了冷酷,挺胸收腹,看也不看她,如門神一般站在大殿門口。
宋輕風原想借此與他聊上兩句套套近乎,哪知他擺出這樣一副模樣,一時讪讪的,隻能繼續站在台階下幹等着。
此等情境,叫她不由想起初入侯府時,也是在夫人的門外站了許久,不過那時候運氣不好,天冷得很,偏生還下了雨。
好在她後來搶了個過路仆役手裡的傘,又扒了他的衣裳,才勉強沒被凍死。
今日她早有些準備,穿得厚實。
隻是在台階下站久了,屋内半點動靜也不聞,似乎又要改變主意不準備見她了?
在破雲院呆了這麼些天,她并未想過能來到方華殿。
可今日站在這殿門口,瞧見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她卻又恨不得立刻撕開面前的門,瞧一瞧裡頭的人。
風過吹動屋檐下的宮燈飄搖,一切變得虛幻起來。
與蘭哥哥的最後一面,他也是這般消失在門後,徒留給她一個背影。
哪知這一别竟是永别。
宋輕風忍不住伸手到腰間的香囊裡,從裡頭捏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糖來。
糖入口,先是一陣苦,而後甜意襲來,盈滿了全身。
不知過了多久,卻見朱牆金瓦沉在薄薄霧氣裡,四處的宮燈燃着,遠處隐約傳來打更聲。
緊閉的殿門支呀一聲開了。
一個小太監從裡頭出來,低頭走到她面前道:“師傅說太子殿下方用完了膳,趁這時候有些時間,叫我帶你進去拜見。”
宋輕風跨進了方華殿的門,鼻端立刻被特殊的香味包裹,沉肅冷意十足。
愈發透出她咚咚的心跳聲。
可她沒時間細想,跟上小太監的腳步往裡走。
整個殿裡已是燈火通明,照的地磚如鏡子一般透亮,她隐約瞧見地上照出的自己,一身淺綠色宮裝,面目模糊。
殿裡靜悄悄的不像是有人的樣子,靜地她也不自覺放輕了腳步。
小太監一路帶着她行到一處垂着的門簾前。
正好全福從裡頭出來了。
他打量了一眼人,低聲細語道:“随我來。”
掀開門簾,墨汁和紙張的清香迎面而來,滿室的燭光宮燈照得屋内像是白晝一般。
全福行到裡頭,躬身上前,聲音輕軟:“太子殿下,宋氏應召來拜見。”
宋輕風順着他的聲音,才瞧見不遠處的塌上斜躺着一個人,身型修長,一身月白色常服鋪展開來,上頭的繡紋熠熠生輝。
此刻他正低頭看着手中的一卷書。
全福說完後,他仿若未聞。
宋輕風站在遠處,咚地跪地行禮道:“在下宋輕風,拜見太子殿下。”
全福一個踉跄,險些跌倒,湊上前來咬牙低聲道:“什麼在下?”
說完飛快地掃了一眼塌上,卻見太子殿下埋頭看書,自顧躺着,未有絲毫反應。
他忙也閉了嘴。
殿内一時寂寂無聲。
侍立在周邊的幾個内監,愈發低眉斂目,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宋輕風感到膝蓋慢慢有些發麻。她穿得厚,屋内又熱,不一時後背就沁出密密的汗。
在這無聲的寂靜裡等了好一會,也未等到回應,她懷疑是自己聲音太輕,不由又重複道:“在下宋輕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