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輕風在偏殿裡頭随意擦洗了一番,走到外頭,才發現不知何時下雨了。
雨夜裡的宮殿少了許多白日裡的輝煌,添了更多的蕭瑟。
未知的黑暗裡總叫人覺得潛伏着什麼巨獸。
側耳聽去,似乎有呼喝追趕之聲。
仔細再聽,又不過隻有風聲。
寒涼順着雨氣往人身上攀爬,她一時覺得周圍實在陌生得緊,心中卻又無端地生出許多懼意。
她壓下心頭莫名的緊張,不自覺往西北方向看了看。
千裡之外的西北,該是下雪了。
那座破廟,此刻有人在裡面躲雪嗎?
宋輕風接過小太監的傘,一手提燈一手撐傘,慢慢走到了西跨院。
不顧雨水,她在草叢裡一陣摸索,朦胧燈火下瞧見小烏鴉可憐巴巴地縮着腦袋,渾身的毛發都濕漉漉的。
眼皮耷拉着縮成一團,凍得瑟瑟發抖。
瞧見她來,它早沒了白日裡的嚣張氣焰,隻是嘎嘎地低叫了兩聲。
宋輕風蹲下身來道:“看樣子我還會在這住段日子,跟我走吧,嘎嘎。”
她兩手都不得閑,索性将小烏鴉塞進外面的衣裳裡,在雨裡深一腳淺一腳的回去了。
破雲院還燃着燈。
烏梅又綠二人沒等到她,也沒去睡,隻是忐忑地呆在屋内打瞌睡。
聽到開門聲,兩人都驚了一跳。
卻見宋輕風推門笑道:“烏梅,給你找了個弟弟。”
烏鴉。
烏梅從瞌睡裡醒來一臉迷惑,待看到宋輕風從懷裡掏出來一隻淋濕的小烏鴉,黑溜溜的豆子眼睛四顧看着,頭頂的茸毛還未長齊,此刻炸得絨球一般。
兩個小姑娘圍着小烏鴉一陣驚喜,左戳戳右瞧瞧,小烏鴉嘎嘎居然不咬她們,還撲棱着翅膀,很是喜悅模樣。
又綠趁機端詳了宋輕風的神色,終于瞧見她眼尾泛着紅,而臉上的笑也透出絲牽強來。
隻怕娘子在方華殿挨了好一頓訓斥,又怕她們看出來丢了臉。
因此才尋了隻鳥來轉移話題。
她自然不想戳穿,隻是好奇地道:“娘子,您是從哪得來的這小烏鴉,我們是要收養它嗎?”
烏梅黑了幾天的臉此刻卻帶了笑,臉頰紅蘋果一般,摸着小烏鴉的毛道:“這東西醜死了,就沒聽說過養烏鴉的。”
宋輕風道:“左右無聊,便養着呗,給它一片遮雨的屋頂。”
又綠喜道:“姑娘給它取個名字吧?”
宋輕風一把癱坐在床上道:“它叫嘎嘎,叫起來嘎嘎得難聽。”
她終于覺得累了,一根手指頭都懶得動,卷了被子就睡了過去。
。
風吹的愈發地緊,割得人臉皮生痛。
宋輕風四顧一看,烏黑黑的宮牆,風聲呼嘯在耳邊。
面前黑色的巷道似乎沒有盡頭。
她下意識慌張地往前跑,跑了半天卻發現跑得太慢。
低頭一看,才發現腿居然這樣的短。
伸出手來,手居然也小得可憐。
她茫然地看了看,發現自己居然變成了一個幾歲的孩童。
許是身體實在太過稚嫩,許是實在是跑得累了,雙腿已不聽使喚,一個稍微不平整的石闆就将她絆倒在地。
身後的人聲順着風愈來愈近。
“就在前面!”“抓到她!”“絕不能留下活口!”
她小小的心髒咚咚跳着,似乎已瞧見一群人迫上來,手中的長刀閃着刺目的寒光。
寒冷的刀鋒激得皮膚戰栗而起。
眼見長刀砍來,不遠處卻出現一個背影。
長巷盡頭,長身玉立的人長袖烈烈,發帶飛舞。
她眯眼看着身影愈發眼熟,不由趴在地上伸出手去,破碎的聲音從嗓子眼裡擠出來:“蘭。。蘭哥哥。”
聽聞她的聲音,那人轉過頭來。
便是黑暗裡,她也一眼就瞧見了他眼下小小的紅痣。
可她拼命眯起眼睛,撥開面前的霧色,卻瞧不清他的面目。
突然一陣火光沖天而起。
他的眉眼在光影裡清晰可辨,嘴角發出駭人的冷笑。
卻是太子李岏。
宋輕風一驚,從床上驚跳而去,胸腔劇烈起伏,大口呼吸了幾口,才驅散了夢境。
這才發現天光大亮,居然都從門縫裡透進來了。
她抱了抱腦袋,心裡不願承認,但是太子果然太過冷酷,才叫她做了這般奇怪的夢。
正自輾轉,卻聽屋外傳來朦胧人聲。
卻是烏梅在外面和又綠咬舌根:“我說怎麼娘子昨夜回來眉開眼笑,卻耐住性子隻字未提,若不是一早碰到小順子,哪裡知道姑娘昨夜居然承了寵!”
“這宋娘子瞧着有些傻,實在是有些城府,我一早趕緊去告訴了小高公公,可哪也不去了就在這呆着,指不定以後我們跟着水漲船高,隻可惜我剛花出去的白花花的二兩白銀,他怎麼着也不還我!”
又綠細聲歎道:“未必,太子妃娘娘快要來了,到時是個什麼造化,誰說得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