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雲院,破雲院?
這是想要破雲直出,更上一層樓?
祝長靈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細長的指甲刺破了掌心。
。
文淵閣内,李岏翻開手中的折子。
不過一目十行掃了一眼便放了下來,指尖不經意地撫過腰帶,沉聲問道:“這幾位都是斬首棄市,為何獨獨周和光卻是發配一千裡?”
底下站着的刑部尚書高善讪讪地道:“周大人這些年為朝廷效力,勞苦功高,臣覺着,覺着他是一時昏了頭,可将功抵過,從輕發落。”
李岏直截了當地問道:“這是陛下的意思?”
不想他這麼直接,高善額上冷汗如瀑而下,連連躬身道:“并非…并非陛下的意思,陛下讓臣等秉公執法,切不可徇私。”
呵,他倒是要臉的,沒有明說。
但底下的人,誰不是揣度聖意的好手?
周和光本事不大,但對陛下忠心耿耿,憑着這條便一路做到戶部尚書。
成了朝廷的左膀右臂,堅硬的一根柱石。
李岏道:“既秉公執法,周和光這些年所做之事,皆在案上,取國庫之物,如私府之物一般自由,更是圈地貪污,欺男霸女。此次安西四鎮地動,千萬災民流離失所,急等着朝廷救助,鎮北軍半數都撲在了救人上面,卻連口果腹的飯都吃不上。錢卻被他偷偷拿去挪作他用!”
李岏攢緊手中文書。
那日在大理寺,周和光被打了半死,在見到他出示的一份文書後,終于屈服。
然而他并非屈服于自己,為得卻是他出示的那份文書上,寥寥幾筆,簡單地列着幾座新建的皇家别院。
至于這修建别院是誰的命令,哪裡來的錢…
周和光倒卻是忠心,立刻主動接下這樣的髒水,他知道一旦這樣的文書昭告天下,陛下必要受其牽連。
而今他将罪過都攬到自己身上,别人便是有疑,卻也不敢往陛下身上打量。
“這樣的大罪,依你們的意思,就隻是發配一千裡?”
底下幾人低着頭,讷讷的不敢吱聲。
周和光掌戶部,乃是陛下的錢袋子,陛下最忠誠的狗,沒有陛下發話,誰也不敢動。
李岏道:“曹卿,你熟讀律法,可知一般人若是犯了這樣的罪,要如何處置?”
大理寺卿曹宏徒漲紅着臉,低頭道:“斬首棄市,夷三族。”說完忙補充道,“但視其功過,或可恩自上出。”
李岏垂下眼睑,修長的手指自光滑的桌邊劃過,似是一柄利刃,無聲出鞘。
而後擡頭道:“孤既主理災款貪污一事,此事自然由孤說了算。既然說恩自上出,孤也念在周家曾救陛下于危難,不必夷其三族,周和光,棄市,其餘三族流放。”
說着朱筆一揮,落了款。
屋内安靜地落針可聞。
戶部尚書是朝廷的錢袋,更是陛下的錢袋,如今周和光下台,陛下那裡,難保不會覺得此事是太子殿下故意為之,想要借此事拿下戶部。
想到此,衆人心中一涼,風雨欲來,反倒異常安靜。
兵部尚書兼詹事府詹事趙豐盈出列,方欲相勸,卻見李岏已起身道:“陛下那裡,孤自會去請罪。”
“諸位有時間,不妨商讨一番災民安置的問題,聽聞已有災民往京師來了。”
底下人道:“太子殿下,臣令沿路設救災點,确保災民能夠就地安置。”
李岏道:“區區一個周和光,不值得浪費時間,如今已入秋,欽天監言今歲大寒之年,不光要安撫受災之民,災後常伴時疫,還要預防着疫情起來,同時還要預防着北地雪災,各位有時間,多花些時間在這些事上頭吧,孤要盡快看到你們的預案。”
說完自顧拂袖去了。
他出了門,便命儀駕往勤政殿去。
行到路上,卻見遠處一群世家女子與那宋氏正在路邊,不必去問,也知并不愉快。
原以為宋氏要吃虧,哪知她竟轉腳一溜煙跑了飛快。
跑到轉角處,還不忘回頭扒在牆角處偷偷張望了一眼,淺綠色的裙擺飛揚,身後的綠色發帶飄着。
整個人就如一陣輕風,輕盈透亮,随風而飄。
看着那飄揚的綠色發帶,李岏卻一愣,想起不久前自己也曾撿起過一根這樣的發帶。
那時便隻覺得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後來便給忘了。
而今卻在她的頭上看到了一樣的發帶,原來竟是她的?
這幾日她來侍寝,都是挽的高髻,并沒有用發帶。
他忍不住想再瞧了一眼,哪知宋氏竟已跑得沒影了。
李岏不及多想,車駕卻已到了勤政殿前。
丁德庸瞧見他來,下階來迎。
卻小心翼翼與他道:“太子殿下稍候,陛下正有要事。”
李岏不置可否,站在殿門口,直站到日落西山,薄霧升起。
殿内卻全無要召他進去的意思。
挂宮燈的宮人埋着頭戰戰兢兢從他旁邊過,顫巍巍地爬上檐頭點燈,點了幾回方才點着。
燈火在黑夜裡晃晃悠悠,丁德庸又從殿内出來,瞧見階下人長身而立,面如白雪,一身大紅錦袍在夜色裡紋絲不動。
太子被晾在殿外站了這半日,實在是大失顔面,瞧這形容,當真讓人心驚。
他硬着頭皮趨步上前,不好意思地道:“太子殿下,陛下方忙完,又要忙着做晚課,您。。”
李岏卻道:“既然陛下如此繁忙,臣也不便打擾,明日再來拜見。”
丁德庸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愁得一張臉苦瓜一般。
隻能眼睜睜看着太子的車駕遠去。
不知殿内此刻又會是何反應,他一時不敢進殿。唉,這日子是愈發艱難了。
原以為太子殿下寵幸了那宋氏女,便是有心對陛下服軟。
哪知又冒出這樣的事。
丁德庸苦着臉念叨:“真是神仙打架,咱們這些小鬼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