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天邊的雲都透着鮮血的紅。
她以前曾見識過山匪,知道他們的兇殘,聽到喊叫聲便渾身發着抖躲在石像後頭,希望把自己隐身起來。
蘭哥哥便從袖子裡抽出那把長劍,與她道:“你躲好些,我去去就回。”
她意識到他要做什麼,不顧滿心的恐懼,一把從石像後頭沖出來,抱住他的腿道:“你不要去!求求你别去!他們人多勢衆,你打不過他們的。”
蘭哥哥卻低頭道:“不用擔心,我會保護好自己,你聽到什麼聲音都别出來。”
她卻心中升騰起不詳的預感,覺得他這一去再不會回來了。
不知為何,她就是知道。
彷佛記憶裡曾發生過這樣的事。
所以她用盡所有力氣死死抓住他的腿,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一個勁求他不要去。
他卻沒有掙紮,隻是靜靜地道:“你聽,外頭的聲音。”
宋輕風停止了哭泣,果然殘風送來外頭的聲響,嘈雜的喊叫聲很是遙遠,卻還是叫人聽出了裡頭摻雜着嬰兒哇哇的哭泣聲。
她心中一顫,手松了。
便是這一松手,他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紅色的衣角消失在破雲廟斑駁的門外,映着天邊鮮紅的雲彩。
他就像當年從天而降,救下她一般,去救其他人了。
果然他再沒有回來。
她從破廟的石像後頭出來,整個彩雲鎮已經靜悄悄地沒有半點人聲,最後一絲殘陽落盡餘晖。
天地一片混沌的黑暗。
晚風裡頭都是清冷又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味。
她在黑暗和白日裡摸索了許多許多天,也沒有找到他。
後來她從别人口中得知,那群山匪死傷大半,卻抓走了那個敢于與他們抗衡的紅衣公子。
那公子渾身是血,被綁在馬後拖走了。
她呆呆地問那人,那公子眼下可有一粒紅痣?
那人搖頭嗤笑道:“滿臉的血,誰還瞧得見什麼紅痣?”
等她後來去了山寨,山寨早被大火燒了幹淨,聽說裡頭的人一個都沒逃出來。
宋輕風徒手在黑黢黢的灰燼裡掏了半天,終于在一具燒成灰的骨架旁,撿到了一柄長劍,是他從來不離身的長劍。
彩雲鎮之所以叫彩雲鎮,便是天上常常雲霞滿天,彩雲千裡,而那天也不例外。
滿天的雲霞便映在劍身依舊銳利的刀鋒之上,怎麼洗也洗不淨。
這樣燦爛的雲霞,在彩雲鎮常見,在京師,卻是極少見的。
不一時,紅光鋪滿了宮禁的琉璃金瓦,将周圍所有的一切都籠成了雲霧輕煙。
李岏撐不住睡了個午覺。
不知睡了多久,醒過來的時候便見到了窗台上鋪滿的紅霞。
暮色四起,霞光滿天,恍若絕世。
他心中無端空蕩蕩的,有什麼東西抓也抓不住一般。
起床披衣,順着内殿的台階往上,不一時行到了三樓的高台。
在高處瞧出的夕陽晚景,與地面的人又絕然不同。這樣絢爛的晚霞,倒是有許多年未曾見過。
此處雖然不高,卻可鳥瞰大半的宮城,還有許多熙熙攘攘的京師街道。
正是晚飯時分,似乎遠處青煙燎燎。
李岏站在欄邊,忍不住歎息一聲,這幾年他一心埋首在政務之中,似乎有許多年未曾好好欣賞過這世間的景緻。
全福上前,給他披了件披風道:“今日這晚霞倒是難得一見,是個好兆頭呢。太子殿下,此處風大,您略站站便回去吧。”
李岏點了點頭,準備下去,餘光卻瞧見了還直挺挺跪在院子裡的人影。
他腳步一頓,一眼瞧見那個女子面上都是眼淚,肩膀劇烈聳動,哭得很是凄慘。
所有的雲霞在她臉上似乎都失了神色。
這個宮城這麼大,她在院子裡頭這麼渺小。
而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擡起頭來,看向他的目光裡頭滿是凄楚,眼淚湧得愈發肆掠。
李岏心頭一窒,腳底彷佛生了根,定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