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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另一邊,宇文成都用完飯,正在書房看羅成這兩天記下的槍法精要,就被王妃叫去了。他跟着來到正院子裡,有侍女傳話說讓他稍候。不一會兒的功夫,數不清多少個侍女往那正屋裡出來進去的傳事情,直到半柱香過去,有兩個衣着華貴的婦人從裡面笑着走出來,才有人來領了他進去。
秦氏見了他,笑着招呼道:"等久了吧,剛巧插進來幾樁急事,也是實在不好耽擱"
宇文成都忙欠身道:"王妃言重了"
秦氏歎口氣,順勢抱怨道:"這王府雖不大,裡裡外外也不知哪來那麼多事情,我是不得不服老了,偏偏又隻有成兒一個孩子,沒個女兒家的能幫幫我,真是勞碌命"
宇文成都聽得一頭霧水,見她說辛苦,隻好接道:"可是有什麼晚輩能分憂的"
秦氏見他沒聽懂,隻好挑明了:"哎,我隻盼着成兒能早日成個家,我也就安心了。可是高門貴第之家我給他說了幾個,他見也不去見,王爺方才喊他去說這事,父子倆竟又吵了一架,真愁死人"
宇文成都聽這話一愣,心道原來是為羅成的婚事,像他這樣的王公子弟确實是早到了該娶妻成家的年紀,如今這樣如果說一半歸結于這亂世,另一半确實是隻能怪自己了。想到這,越發不好意思擡頭去看那慈祥的長輩,隻好低聲道:"…抱歉"
秦氏哪裡知道他在想什麼,隻笑道:"哪能怪你,我知道成兒是個有主意的,隻希望你能幫着勸勸他。若是不中意那山匪的女兒,九郡哪家不能任他挑去,隻要他定下來,其他的我去和他父親說。"
宇文成都自覺心裡有鬼,不敢多說,隻能低頭應着,老夫人又好一番交代,才放了他走。他回到小院裡,卻還是不見羅成,拉了下人來打聽,也都說沒交代過去了哪兒。他找了一圈,猛然想到一個地方,趕忙拉了匹馬尋路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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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臨朔行宮和五年前相比,荒廢了許多,那個在這指點百萬大軍如兒戲的皇帝已經死了,舊時的高官顯貴們,如今各有沉浮,這華麗堅固的行宮也少了許多生氣,偶有幾個懶散的老兵舉着燈火路過。
宇文成都翻過宮牆,順着熟悉的路找到自己當初那個小院,果然看見了羅成。他這個院子本來也偏,連月無人打理,各處都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羅成從屋裡拖了個毯子出來鋪在石階上,倚在那正跟星星大眼瞪小眼呢。他見宇文成都進來,也不意外,反而問道:"怎麼不帶壺酒來"
宇文成都也到他身邊坐下,歎了口氣,卻答非所問:"就快三更了"
羅成懶懶道:"這兒清淨。"人到底要比柱子軟和,他順勢一挪,換了個地方靠着。
這三更半夜的宮牆内院裡何止是清淨,靜得連哪處覓食的小東西刨土的聲音都清晰可聞,四處少有人煙燈火,倒顯得月亮格外的明亮。和五年前很是不同。羅成歎道:"當年就在這,我總笑你恪守成規,我呢?嘴上跟父母裝乖,心裡卻早就滿是涿郡外面的海闊天空了。跟着表哥反山東上瓦崗……自己闖過幾個地方,真以為從此就不一樣了。"
他擡手覆在自己雙眼上,好像回憶起了什麼,笑道:"你不知道,有次因為張公瑾他們仍喊我小王爺這事,我還鬧過一場氣。"那笑容末尾卻帶着點苦味,他接道:"可一腳踏回這裡,原來什麼都沒變……"
宇文成都左手繞過他肩膀,讓他靠得更舒服些,皺着眉琢磨了半晌說辭,才試着勸道:"婚姻畢竟是終身大事,王爺王妃又隻有你一……",剛張口起個頭,那邊羅成眼也不睜,反手伸過來捂住了他的嘴。
他無可奈何,就聽羅成不悅得哼了一聲:"我爹有理,我娘有理,這是古理,是全天下的理,就我沒理,不用說了知道了。"
臉上貼着的手方才捂過那人自己的眼睛,好像帶着點濕氣,宇文成都沒忍住去舔了一下,是有點鹹鹹的。羅成收回手橫了他一眼,他隻好道:"你就真的打算一輩子不娶?"
羅成毫無遲疑:"那又有何不可"
宇文成都揉着懷裡人整齊好看的鬓角,腦子裡卻想起白日裡王妃說的話,苦笑道:"就算不說綿延香火的事,日後誰幫你料理内務呢"
羅成一愣,偏過頭去看他,不解道:"内務?"
宇文成都便将如何見到王妃辛苦的事跟他說了,羅成聽完歎了好長一口氣,笑他道:"我娘那是圈你呢。她哪裡就那樣了,府裡各種事自有她身邊的大丫鬟和管家們去做",想到宇文成都竟為這事苦惱過,更多了幾分笑意,揶揄道:"不勞煩大将軍親自料理,我怕你家法嚴明,後院那兩張條凳木闆不夠你用的"
宇文成都被他說得臉一陣紅,但見羅成笑起來了,又覺得也沒什麼,嘴角也跟着染上一些笑意,順着他話說:"家法第一個先管你,不許話也不留就跑。"
他伸手要去捏羅成腰側的癢處,羅成趕忙躲了,又拆了他的小擒拿,争道:"這兒有什麼不好",他按住了宇文成都的手,看進他的眼裡,認真道:"這有你,有我,也隻有你和我。有什麼不好"
被他如此看着,宇文成都無奈道:"難道還在這躲一輩子?"
羅成卻眼前一亮,仿佛那煩悶終于不再壓着他,笑道:"不一定是這兒,可以去冀州,去豫州,或者去揚州。這天下任那些人算計去,任誰技高一籌得了,又與你我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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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月色下,空曠的小院裡隻能聽到兩人粗重的喘氣,和五年前羅成翻牆來找他切磋那次不同,那一槍一戟此刻隻是安靜地立在武器架上,覆蓋着一些久未清理的塵土。羅成扶着兵器架,任宇文成都在身後親咬他的脖頸,那人卻忽然揶揄他道:"我看那姑娘挺中意你的,人家好歹是個公主呢"
羅成正被裡面那顆不知為什麼會被帶到這來的金丸弄得喘不上氣,想也不想就回道:"你還是個太子呢,誰又要稀罕什麼公主"
他剛說完就後悔了,心道這壺是真沒開不該提的,果然身後的人聞言僵了一下,不用回頭也知道那人肯定抿着嘴眉都要皺到一起去了。他剛想說點什麼找補一下,卻有一隻手從右邊繞過來,不由分說捂住了他的嘴,下一刻,那人開始埋頭苦幹。
羅成猝不及防嗯了一聲,撞得整個兵器架都晃動了一下,上面各式的冷兵器磕碰在架角凹槽上,發出細碎的乒鈴乓啷聲,莫名的惹人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