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水逝。遊行去洗漱,他很是自然地接受了自己要睡在容傾家中的事實。
當濕淋淋的水自上而下淋在遊行的眼睛裡,他感覺到一股酸澀的刺痛。
周邊都是嘩啦啦的水聲,頂面是炫目的白光,遊行黑發濕透,他站着時仰起頭,水從脖頸滴到地面,這讓他有些無所适從。
白光仿佛變成了湧動的深海,總能讓人想起一些糟心的事。
遊行已經很久都沒想起地獄城,他把頭發往後梳,拂了一把眼睛,又去找大浴巾擦身體跟頭發……就非常意外,遊行表情呆愣,他皺了皺眉,看到浴室内金色的挂鈎上什麼也沒有?!!
他沒帶浴袍?
也沒有睡衣??
……
半個小時後。
遊行按捺不住了,他試圖推開浴室門。哪知浴室門乍然被敲響,容傾的聲音清清淡淡,“談談?”
遊行主動把門開了縫隙,又伸出了手。
容傾就看到一截瘦削修長的手腕小心翼翼地不碰到他,他眉頭輕擰……恰好遊行洗澡是喜歡開熱水澡洗的,這會兒是冬天,浴室内的熱氣呲呲地冒出來,熏得容傾臉感受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熱氣,他不知道為什麼遊行對自己最近這麼忌憚跟……疏離。
容傾照常遞睡衣,仿佛有默契似的。
遊行剛把睡衣捏住,容傾的動作特意頓了下,又提醒說:“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二遍。”
啪。
關門的聲音十分快速。
容傾感覺這個聲音特别刺耳,他脖子梗直了,眼神也變得危險起來。
還是那麼不聽話。
容傾在門口守了半個小時了,在遊行拉動門把手,又關上後,他就知道這丢三落四的人又……舊事重演了。
遊行照常把毛巾搭脖子上,他拉開門,在容傾略帶……緊盯的目光中他乖乖地去換了雙毛拖鞋,他手一甩毛巾,沒好氣道:“我不想談。”
容傾轉身就走。
遊行目瞪口呆。
真的是一秒秒都沒多的。遊行剛說完話,容傾放下手就非常自如地走人,遊行眉頭皺起,臉色頓時不好起來,他不玩虛的,冷淡道:“天使就是這樣愛人的?”
“想要就要,想丢就丢?”
容傾走到卧室的沙發上。遊行看到這容傾的卧室非常大,不僅打通了書房,還有一張米色大床,他好喜歡容傾的品味,跟他在一起生活,就感覺非常舒服。
容傾揣了個圓抱枕在懷裡,他打開了電視看天線寶寶。
遊行見容傾一個眼神都沒甩給自己,他神色也冷淡起來,其實他不太喜歡闆個臉對人。
過去沉頓而濃郁的記憶始終镌刻在心中,他若還是冷酷無情的鬼王,亦或者是意氣風發的遊行……那确實挺好。
他,本性就愛耍小性子。
狡猾奸詐,又故作成熟,但其實也是真的不懂。
遊行靠在他旁邊,也掃了眼天線寶寶,才說:“你看看我?”
容傾從善如流扔開抱枕,遊行柔弱無骨地又纏了上來,也不知道為什麼。
自從他們“談戀愛”。
對。
“談戀愛。”
容傾擰眉,“你不覺得我很憋屈嗎?”
遊行坐容傾大腿上,跟他臉貼臉碰了會兒,心中委委屈屈,又咕哝一句:“幹嘛生氣。”
“你不也挺會騙人的嗎?還會哭。”遊行撒了個嬌,又打一棒,聲音也冷漠了一點,“我一顆心都給你騙走了,你這個人,為什麼就這麼不知分寸,不知羞恥呢?”
容傾是什麼過分的事都做過了。
不經他同意就親,動不動就吻,最過分的事也在夢裡頭做過了。
遊行瞧着這斯文敗類的好臉皮,心中百感交集,他還是覺得矜貴斯文的貴公子比較……
他連自己都無法說服了,便隻好蹭了蹭容傾的臉,又怎麼也覺得不夠,心中狂躁,又說:“容傾,挺沒意思的,我一個活在地獄的人,你拉我入你的紅塵……活該你遭罪啊。”
容傾用深切的眼神凝望着電視機。
他深吸一口氣,又歎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想說不想說,都是那個答案。
他随意道了句:“審判之斬跟聖劍,哪個比較強?”
遊行從他身上翻下來,他憋氣去拿容傾旁邊的抱枕摟在懷中,又把腳放容傾肚子上。容傾随手拿過襪子給他穿了。
在很久之前,地闆上就鋪上了厚厚的地毯。
遊行右手撐着額頭,拿了遙控器,随便嗯了幾下,又道:“不能看海綿寶寶嗎?”
“我比較強。”遊行又說:“曾經的我也很強。”
“但如今時間因子的污染者中,覺醒天賦比你高的也沒有誰了吧……”遊行不能不懷疑容傾話語中的某些話,他笑得陰冷:“審判之斬?哪裡來的破東西?你失去了原身還妄圖靠審判之斬去殺掉梵天,殺掉惡魔S,驢我也大不必這麼憨批,找個好點的理由。”
“打個比方,沒有解決惡魔S,這污染就像莫比烏斯環,污染者會永遠存在,”遊行無不冷靜地說:“人類肆意召喚惡魔,掠殺身為同類的人類污染者,天使冷眼旁觀……除非時間退回到還未開始污染的數年前,否則污染無解。而人類,多麼貪婪,多麼兇惡,擁有比惡魔還腌臜的本性……我想當個旁觀者,看他們死,應該挺爽。”
容傾手捏住遊行的腳腕子,垂眸認真聽着,他沒說什麼,遊行又說:“你真的很會勾人。”
容傾:“……”
他掖緊了自己的浴袍,送了遊行一句,“你才知道你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遊行那張嘴剛還能鏖戰群雄,這會兒跟吃了蒼蠅似的,他啥都能忍受,唯獨……
“你說哪件?”
“現在。”容傾挑眉,又補了句:“你就是個妖精。”
“還很有自知之明的那種。”容傾剛起身,遊行就因為這句話鬧了個大紅臉,他咕噜爬起來。被這句話給弄到面紅耳臊,他慌不擇言,“你胡說!容傾!”
“人,該面對現實。”
“我,也面對現實。”容傾笑起,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樣子,他其實有點壓不住嘴角的笑。
因為對方隻要稍微蓋個帽子上去,就老是喜歡生氣,表情過于搞笑。
他也能夠理解,遊行這種接受正統名門教育的人,骨子裡就非常保守,但奈何,已越雷池,而且惡魔的本性就那樣。
容傾反倒是意識到自己非常喜歡親近遊行了。
他發問:“到底,逃不開的人是誰呐。”
遊行眼神打量,又狐疑,别過頭皺眉,隻好無奈承認,“是你,也是我。”
“你可以親我,但不能逼我。”
“我不是不喜歡。”
“我隻是很煩。”
“畢竟,你是天使,我是惡魔。”
“我都半隻腳踩在地獄了,你妄圖救我,你在對觀音菩薩許這樣的願望??”遊行神叨叨,盤腿坐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講。
容傾笑了,他拿了另外一個抱枕放在懷裡,覺得此刻的心很柔軟,如陷在雲端。容傾想,隻要遊行給自己希望,他就覺得生活很……不錯。
遊行的一颦一笑牽動着他的心神,讓他感覺到人生大概還有活着的意義。
他咬唇,抿了下嘴,用認真的眼神看天線寶寶,乍然又說,“你替我接手了柳重光的事?”
遊行覺得天線寶寶圓滾滾地像一個球,他跟容傾說我到底跟你是不一樣的人。
我爸媽跟你爸媽是好朋友,幫他們,我是理所應當的。
容傾認真聽着。遊行知曉,容傾本質上,非常不會表達感情……讓他感覺像一具冰冷的雕塑。因為無人在意,所以他像活在生命的邊緣。
遊行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對容傾這麼百般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