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瑧是被凍醒的。
深湖、黑影、溺水、窒息,細碎畫面湧現,腦殼疼。
夜幕中未見月光星辰,光源來于地面,泛着幽幽青色,視線最多到三層樓高處,再高便一片漆黑。
背脊骨和腰下又涼又疼,吳瑧躺在一片碎石灘上,周圍除了石碓還是石碓,沒瞧見一個人,包括鐘延和拉他沉湖的黑影。
仔細一看卻差點暈回去,地面碎石堆裡,青光照出慘白的一條扁平東西,看樣子就像褪色了的黑影。
那東西扭成對稱蝶翅圖樣,被困在兩肩寬的陣法中。
剛從地上爬起來,吳瑧聽見細碎的嘈雜聲,細一聽像石屑滾動,由遠及近。
斜前方六七米遠處,一堆小石山背後,由木制推手牽引的平闆車被拖曳出來,上頭擺着一方類似油布的整齊黑紗。
吳瑧以為自己眼花了,定睛一瞧,拖闆車的還真不是個人,那是條細短的黑灰色小蛇。
小蛇尾部斷了一截,她聯想到——
“不可能,一定是我想多了。”
吳瑧連爬帶跑,沒兩步聽見背後有人說話。
“跑什麼?”
她抄起石塊,邊轉身邊後退,确定極緻幹淨的嗓音屬于那條黑灰色的小蛇。
“回來。”
蛇信輕吐,前半段蛇身直起,脖子略微後縮,豎瞳冷冷與她對視。
吳瑧幾乎夾着兩汪淚水轉,“你特麼不是仙君,是蛇啊。”
說話間她尾音顫抖,抱膝縮成一團,道:“你爬遠幾步,我怕蛇來着。”
“哼。”
吳瑧難以置信,自己居然在一條蛇臉上看到了不屑的表情。
“怕風吹、怕冷、怕黑、怕鬼、怕蛇,你有不怕的東西麼?”
“說實在話,正常人有不怕這些的麼?要不你還是變回我的樣子?”她小心試問。
比對之下,男相的自己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哼。”
吳瑧:“……”
蛇形态的鐘延口頭禅可能是冷哼。
“拜你所賜難以維持人形,野修,你欠我個人情。”
還不等吳瑧開口謝謝他的救命恩情,鐘延又道:“既然我有恩于你,現在你便還了,免得記到以後讨要,我臉皮薄你也難堪。”
吳瑧:你有半分臉皮薄的蛇樣。
“怎麼還?”
鐘延遊下木制手把,連帶陣法把白影叼起來吐到平闆尾端。
“坐闆上去把自己蒙住,帶你去鬼市,回頭你便知曉了。”
吳瑧不理解,也沒照做。
“一碼歸一碼,你的恩情我還,現在先按說好的把鏡子還我。”
“我說過?”
大無語。
他的确沒說出口,但暗示也算!
白瞎了絕塵氣質,比地痞無賴,比黑心上司可恨。
既然說自己維持不了人的形态,想來比隻剩半個人身還要虛弱些,吳瑧壯膽走向前,伸手向斜下方道:“交出來。”
“不。”
“不?”吳瑧氣急敗壞地點點頭,一把扼住鐘延七寸,另一手扯下群袖裝飾的綁帶将斷了一截的小蛇綁成首尾相接的甜甜圈,惡心地抛到木闆中央位置,将他和白影蒙上黑紗。
“鬼市是吧?不交出來我把你賣了。”
她當然可以直接把這位可惡的蛇仙君拎手上,省去推車的力氣。
剛才很勇敢,但她怕蛇是事實,一個害怕光滑扭曲長條動物的人是不可能會把他拎在手上的。
何況這個鬼地方光秃秃的,連根樹枝都沒,否則可以把他挑起來。
緊接着吳瑧像想到了奇怪的畫面,使勁搖頭否定想法——一個怕蛇的人不會想見到軟乎乎的長條東西在面前晃蕩。
還是這樣好,既保持了一定距離,又能盯着他。
攀上木制手把往鐘延來的方向推,吳瑧定住腳步:“喂,鬼市怎麼走?”
被黑紗覆蓋的鐘延悶悶道:“罷了,實話與你說,那面神境名‘霧光’,如今應該化為你魂瓣的一部分了。”
“啊?”
“它不在别處,就在你體内,否則你以為将死之人如此好救?”
“我——”吳瑧一時間不知該不該信他,信他的話該怎麼回家?不信的話,該怎麼套出真話。
一番思量,她打算繼續執行剛才的想法。
畢竟人都願意先排除難以逆轉的不好結果。
“我不信,你心思太深了,我判斷不出你說的話哪句真哪句假,還是把你賣了找個厲害的仙人幫忙穩妥些。”
她已經看到前方轉彎處光亮較盛的那處了,不需要鐘延引路。
雖然不知道鬼市幹嘛的,字面意思理解,交易場所。
至于交易的内容——剛才說要賣他的時候鐘延沒有反駁,看來有人口·買賣這一項。
“随你,不要後悔。”
“哼。”吳瑧學他的語調,把讓她不爽的冷哼抛了回去。
闆車安了光滑的鹿骨底座,推起來并不費力。
費的是眼力,要注意前行的路、周圍環境,和平闆推車上的黑紗。
這會兒她才發現身上不沾一絲水汽,雖說這人——這蛇對她謀殺未遂過一回,但下湖底救了她,可能真的如他所說認錯人了。
吳瑧自認她很講道理,便多給蛇仙君一次機會。
“鏡子到底在哪兒?”
沉默。
好,那就怪不得自己了,看他嘴硬到幾時。
繞過石碓,吳瑧總算見到了鬼市的真容。
也還好,跟夜市臨時擺的街道沒兩樣。非要說不同,地面上的青色光芒更陰間一些。
“勸你覆蓋面容,那些小鬼頂喜歡抓白嫩的小仙子回去當鬼樹娘子,是吧小影子?”
“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