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轉已至深夜,月光透過辦公室的窗子灑落一灘光暈。
吳瑧迷蒙地睜開眼,眼不成焦,發了好一會兒呆。
腰間的刺疼不斷點醒人,她疲倦地攏起兩點光亮,擡眼看向餘光裡熟睡的人。
銀娘靠在窗邊,綿綿淺淺地呼吸,垂歇在腿上的指頭沾着藥粉,
想來要照顧兩個傷者,忙累了。
他們一個門派的,物合這事大概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吳瑧明白憑她目前的能力,沒法為自己讨回公道。
除非……
“能動麼?”
吳瑧轉回頭,循聲望向門邊,鐘延端坐着,夜下昏暗月色照不見薄冰,但也沒透出關心。
她使了使力,搖頭。
“睡吧,别胡思亂想。”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鐘延生得高挑,看人隻動薄眼皮,眸子不需要擡多少,一副人動我不動,人不動我更懶得動的死樣,坐着也是一樣。
“心事寫在臉上。”他道,眼中帶着不明的意味,“世上難解事、不公事十有八九,不養好身體,萬事難修。”
與鐘延相接視線,仿佛牽動吳瑧冰山一角的共鳴。
她一向簡單的眼底在這瞬間多了一抹異樣的色彩。
還未遭受社會的毒打,就經曆關乎生死的算計,怎麼不算被“好好”上了一課。
困倦席卷,沒幾息時間,吳瑧緩緩歪過頭。
再醒來,陽光比昨日熾烈些,吳瑧吃過兩遍藥,勉強能起身。
青年時期的感悟有時如春江細雨不夠深耕,有時猛然領教何為現實,又容易悲觀過頭。
她沒多說什麼,追殺和傷顯而易見,隻是告訴秦莫物合背後還有人。
除非牽動到蒼崇本身的利益,否則誰管她。
秦莫按下她異世人的身份已然算大恩大德,還指望人家給她出頭麼?連帶着對銀娘也冷了幾分。
銀娘說要扶她到外面走走,老躺着不是個事。
吳瑧像個失去靈魂的人偶,乖乖照做。
看到外間的人,心頭一驚。
物合坐在平整躺椅上,對她的出現毫無反應。
垂眸無焦,神色迷離。
吳瑧:“她?”
“你别害怕,道君讓我喂神……她……”
見銀娘頓住,吳瑧心頭松了的某根弦略略收緊,因為傷了她,銀娘擔心她在意麼?
“該怎麼稱呼怎麼稱呼,這事跟你無關。”她反過頭寬慰。
“道君讓我喂神女喝了失魂落魄湯。”盡管吳瑧解釋沒事,銀娘在說到“神女”兩個字的時候仍舊含糊過去。
吳瑧對這個東西有印象。
也就是說,物合才是那個失去“靈魂”的人偶。
物合作為蒼崇的六大主掌之一,即便殺人未遂,對象不過是還未到造物司坊報道的所謂幕僚,背後另有主謀這事也沒實質性的證據,此番操作倒出人意料。
“戒律山莊掌管修仙界的律法,道君掌管蒼崇律法,神女犯了戕害同門罪,勾結魔修罪,但現在情況特殊,暫時隻得如此處置。”
銀娘說着扶吳瑧走向屋外,“待查明真相,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的,而且說不定……說不定其中有什麼誤會。”
吳瑧實在做不到順着銀娘的話寬慰,秦莫和尹時硯不在,她沒趁人之危捅物合幾刀都算聖母了。
眼不見為淨,她望向屋外波光點點的滿地碎玻璃,被最亮的一團東西吸引了注意力。
走出門才見秦莫和尹時硯在外頭,一左一右盯着地上那團高光。
陽光下鲛人的綠色膠體如同水面上波光粼粼的水紋,身上的鱗片似點綴上去的亮片。
尹時硯把它的頭放在脖頸連接處,至少不那麼難看。
閃亮過頭的身體幾乎讓人不能直視,容易閃瞎人。
吳瑧遮住眼睛,别過頭眼前的花斑才逐漸消下去。
“吸血鬼啊,皮膚還反光,那玩兒意跟咱們東方修仙也不一個體系啊。”
銀娘噗呲一聲笑出來,“瑧,你真逗趣,你——心裡好些了?”
“為别人變得苦大仇深,不值得。”況且吳瑧昨夜就想好了,她自己的公道以後自己讨。
“你剛才叫我什麼?”她忽然反應過來。
銀娘飛揚一笑,“以後我喚你單字吧,像道君喚餘慶那樣。”
吳瑧:“可我做不到拿你當人間正義、正道之光,屁颠屁颠跟後邊啊。”
她的話聲不響,但鲛人屍體那頭飛來刺目光點,速度不快,吳瑧正正好能接住。
攤手一瞧,是一片橡膠質感的鲛人鱗片。
“當我面背後蛐蛐我徒弟,膽肥了。别傻站着,把王佳婧留的那片東西拿出來。”
珍寶袋就挂在腰間,昨天還替她擋了一記雪片镖,這玩意用塵世沒有的雲錦織就,不怕刀刮。
本來就是銀娘送的,他們想要完全可以自己拿,但還是問了她一嘴,吳瑧心裡最後那點連坐的陰鸷煙消雲散。
路過樓梯口,吳瑧下意識警惕看了眼辟邪鏡,習慣性走了過去。
接着猛地退回一步,指着碎了一地的鏡子問後方銀娘:“我錯過什麼了?”
腦中浮光掠影,昨天放誅邪陣的時候聽見脆響聲。
“是那時候?”
銀娘挽起她胳膊,“幻境陣靈已滅,辟邪鏡作為它們的形自然不複存在。”
吳瑧才知道,昨天她從第二面辟邪鏡出來後,童子像的靈識飛速蹿到教室裡。
銀娘和尹時硯本意要攔它,但是被閃身出來的物合攔住去路。
等她穿過鏡門,兩人再跟跟出來已經晚了。
之後童子像的靈識回道觀被牽引陣束縛住,秦莫兩人以它為引牽扯出童子像完整的靈識。
靈識覆滅前,它親口交代,自己為鏡中幻境的陣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