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吳饒有趣味地盯着白鮮,指頭彈他面頰,“即便本君赴戰,他們以為蒼崇子弟都是廢物麼,自不量力。”
白鮮微微躬身避開觸到臉上的手指,“雕蟲小技,如今帝君飛升之際,隻管守山防禦便可安然應對。”
“哼,區區沁川,奇絕我都不放眼裡,讓他們見識一下誰才是修仙界的霸主。”
“帝君三思,您不日便要飛升,小心為上。”白鮮假意阻攔反激嘉吳。
“你說得對,”嘉吳話鋒一轉,“莫要節外生枝”。
白鮮表情微變,卻不好多說:“帝君英明。”
“退下。”
白鮮剛轉身,畫面乍黑。
再度亮起的時候,他被縛靈定在沁川的河崖壁上。
借着月色和正在鬥法的兩人散發的靈光,白鮮看到了嗜血殺戮的一幕。
一面有半座懸崖大的鏡子懸在河對岸,鏡框散發腥紅光芒,與嘉吳渾身激蕩着的殺戮之氣遙相對應。
鏡面吸入濤濤河水,水位肉眼可見的不斷降低,上面漂着許多屍體。
上遊,河靈舉法杖苦苦抵抗。
嘉吳的殺戮氣息震蕩山野。
他注意到白鮮醒轉,陰冷道:“萬年都沒飛升的靈草,你與河靈一對璧人,為何叛他降我?”
“不想死。”
“怕死是好事,賞你一個表忠心的機會,殺了他。若不照做說明你是詐降,我便屠了沁川部族。”
“嘉吳。”河靈側後方亮起橢圓縫隙,一個黑衣人挾持戚蓉瞬移出來,用匕首指着戚蓉的脖子,“收了蒼崇鏡,我饒她不死。”
白鮮搖頭,顯然不信嘉吳會為戚蓉所困。
嘉吳通體甲胄,高貴淩厲,“谷主固然掌握一方勢力,卻值得救嗎?或自行享用或就地斬殺,随你們開心。”
戚蓉花容失色:“我暗中幫你解決了多少人,助你樹立正面威望,你竟毫不念舊情,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無情郎。”
嘉吳理都沒理她,逼問白鮮:“你上還是我親自動手?”
“我來。”白鮮手中化出一根尖頭竹棒,刺向河靈。
竹棒本來隻刺入一小段,被一股力量往前吸,穿過了河靈身體。
“嘩——”
被吸上半空的河水頃刻灑落,蒼崇鏡铮铮縮小。
“哈哈好!”嘉吳滿意。
許是黑衣人有意為之,戚蓉從他手中掙脫出來,飛向嘉吳。
“吳郎,你好狠的心,你說過要帶我飛升的,不作數了嗎?”
河靈吐了一口血,對怔着望向他的白鮮道:“快!”
後者即刻呆滞在原地,神魂出竅。
黑衣人瞬移到戚蓉身後,再飛身阻擋嘉吳收回蒼崇鏡,奈何力量薄弱,被紅豔靈刺從頭穿腳擊穿。
“嘉吳,你不得好死!”
黑衣人自爆,霎時血霧膨裂。
蒼崇鏡穿過血霧,回到嘉吳手裡,化成一柄利劍當胸穿過戚蓉的身軀。
美麗媚态的面龐浮現濃重驚愕,嘉吳勾起戚蓉下颚,咬住沾血的粉唇。
毫無波動的目光挪開,放開手,任她墜落河中。
另一邊,白鮮神魂入竅恢複意識,看着被自己刺穿了身體的河靈,喉頭抖動,嗚咽着喊了一聲“靈哥。”
“我害了沁川族人性命,活着更痛苦。鮮弟,我走了。”河靈深深望了白鮮一眼,合眼飛煙。
滿谷的紅光退卻,嘉吳恢複正氣凜然。
“沒提前跟你打招呼,我喜歡殺人措手不及。不是刻意引我來嗎?遂你們的意。”
白鮮:“殺了我吧。”
嘉吳:“你這根靈草不能死,好好活着我才能毫無顧忌地用蒼崇鏡征服天下。”
滿河的屍體被他煉入鏡中,随之而來一聲異響,紅霞染紅了東邊的天空。
嘉吳皺眉,甩一縷靈絲進入白鮮身體,而後化作光束急速離開。
山谷回蕩他的警告:“待你果葉成熟本君再來沁川,若不見人,屠盡沁川旁支。”
鏡中記憶如流星趕月。
白鮮第二回前往骈王之城,拜谒道祖,求見鐘山上神。
他變作老翁的模樣,黑發花白,掉了大半,剩下的用白羽盤起。
這次他沒有白跑一趟。
見他的不是他口中的鐘山上神本人,而是一團紫霧。
鐘延原身的靈力紫白交織,但這團霧紫得更濃。
白鮮從貼身的衣衫裡取出靈珠破開,雙手奉上珠子中藏的用破布包着的東西。
“請尊神毀了蒼崇鏡。”
“你拿什麼作的替代,居然騙過了蒼崇那位。”
紫霧的聲音非本音。
白鮮坦言:“昔年有幸遇一高人,獲贈一物。那日嘉吳攜鏡入谷,我發現蒼崇鏡與高人所贈神鏡一般模樣。神鏡前些日子無端斷下一角,連斷口都與蒼崇鏡一樣,我想定是真神顯靈才心生計策掉包。我和已故至交曾于碧海東極海底神山尋得萬年水晶,将它化入鏡面,又各自往鏡中注入一縷魂瓣。在嘉吳殺伐最重心生懈怠之時,換了鏡子。”
紫霧感慨:“與蒼崇鏡極相似的神器,配以萬年水晶、萬年靈草和萬年河靈,興許可與蒼崇鏡一敵,為何不大膽一戰卻用那般慘烈的法子?”
“嘉吳道貌岸然威望卻實在高磊,即便合力戰赢,人心向背,在一衆讨伐聲中沁川最後仍舊逃脫不了被滅族的命運。何況嘉吳聖名一旦崩塌,連累整個蒼崇名聲,其他宗派定會合力對抗。修仙界才安定不久,我們不願再見天下紛亂。”
紫氣沉默半晌,化出兩手向白鮮深深作揖:“先生大義。”
白鮮回禮:“尊神言重,鐘山一族世代看護飛升神殿,封山不出,晚輩所為不過爾爾。”
紫氣輕歎一聲,随即道:“先生與河靈的大義之氣确實能抵消嘉吳和蒼崇鏡的殺戮之氣,隻要嘉吳使用神鏡,兩股極緻靈氣相抵,遲早神魂折磨緻死。不過,他一定會在死前培養能傳承自己意志的接班人。”
“希望是我們多慮,果真如此,就當是留給後輩人的劫數吧。”
紫氣又問:“什麼樣的神器與蒼崇鏡近似,先生說那面神鏡自行斷下一角,可否一觀?”
“實不相瞞,鏡角已被晚輩藏到隐秘處,晚輩實不想再見世間紛亂。”
聞言,紫氣不再追問神鏡鏡角的下落,隻問:“你二人可給那件神器取名了?”
“我字霧,老友字光,喚‘霧光鏡’。”
鏡中記憶到此結束,杜蘅收回鏡子。
沒人說話,氛圍異常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