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萬籁俱靜,破舊的房屋中逃出幾縷灰煙,最後同夜色融為一體。
房屋中的兩人将身上帶有明顯特征的衣裳丢到角落。
沈施再摘下頭上的飾品時,發現金色圓片中暗藏玄機,随即塞進衣服裡。
當被點燃的衣裳燒得隻剩下灰燼後,兩人皆換裝完畢,隔着牆壁又傳來了時急時緩的腳步聲。
“大王英明,果然暗藏玄機。”
他的谄媚隻換來了大聲的咒罵。
“我早已聞到血氣,若不是你,那兩人一早便被抓獲。”
“是是是。”小厮仍是彎着腰,小腿處的布條被血染紅。
“要知道,若不是你娘,你早就被打死了,豈會将你留在身邊,養一條狗都比你有用。”
小厮不敢擡頭,也正是因此他瞧見了地下的腳印還有腳邊落下的圓片和血迹。
他踩住圓片,道:“大王,這裡有腳印。”
“滿魯達,不錯,算你将功補過。”
呼塔拍拍他的肩膀,有叫上幾個胡人跟着腳印的方向去追。
滿魯達撿起地上散落的幾個圓片,藏到袖子中。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貼着牆邊的沈施直到聽不到聲音才起身。
“你還能走嗎?呼塔過會應當會意識到不對勁返回來。”
季随在黑暗中颔首。
這會沈施對待他溫柔了許多,就是帶他過牆也是“輕拿輕放”,生怕磕着他。
雖然她心中仍然有不少的疑問,譬如他為何會說胡語,但現下還是逃脫最要緊,況且這還是個負傷之人。
改變了裝束的兩人不必再隐藏在黑暗之中,反而混在人群之中。
再過一會京城就要宵禁,兩人隻得在最近的一個醫館歇腳,暫時處理好季随身上的傷。
這間醫館奇怪的很,外頭挂着個寫着"李神醫"的嶄新錦旗,可這醫館裡頭又破又小,角落中都開始結蜘蛛網,裝藥材的藥櫃上也挂上了幾根長長的細絲,時不時在空中飄幾下才落到櫃子上。
而倒在藥櫃旁邊的雞毛撣子上也被纏繞了幾圈蜘蛛絲,可見此處已經許久未曾被打理過。
若不是屋中點了幾根蠟燭,照得亮堂堂的,連着外頭沿伸出去幾寸都有暖黃色的光影,很難相信這裡頭有人。
藥櫃前的桌上放着一個暗紅色酒壇,倒在台面上,有一兩滴酒灑在布滿劃痕的桌面上。
一道輕微的吞咽和贊歎後,傳來渾厚的聲音,“要關門了,你們去尋其他醫館罷。”
說着從桌後爬出來一個頭發亂糟糟,臉上皺紋橫生的老頭。
他手中抓住酒壺,“啪嗒”扣在桌上,另一隻手也撐着桌面,這才擡起頭來,眼睛隻張開出一條小縫,搖頭晃腦地望向門口長着的兩人,揮揮手,間接性地驅趕着他們。
嘴裡含糊的念着,“快走,快走,待會金吾衛得過來了。”
忽的,醫師不知看到了什麼,瞬間清明,腦袋也不搖晃了,手也不抖了,可惜就是人呆住了。
“醫師,醫師。”沈施叫喚幾聲,不見效果。
還不待沈施說幾句好話,忽悠幾句,季随身子一瞬間失去力氣,将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她的身上。
她将扶的姿勢改為抱,這才穩住兩人。
這李神醫還算有些良心,緩過神來往她這邊走來,擦肩而過,将他們轟進屋内,在外頭左右觀察一番後,才進屋将門關上。
“姑娘,說說你夫君這是受了何傷。”
沈施還在詫異這李神醫是怎得知曉她是女子身,分明她也是改了妝容的,雖不及朱顔那般削骨剃肉般神奇,到也不至一眼便看出的地步。
再者,既然他能辯出她是女兒身,說明他眼神犀利,怎就瞎了眼說他們是夫妻呢?
不管她心中怎樣犯嘀咕,季随身上的傷要緊。
“他本就負有劍傷,今日……”她摸了摸鼻子,接着說:“又被十幾人合着揍了一頓,舊傷複發。”
李神醫面露驚異,扯開了季随的衣裳。
雖說來之前季随塗了藥,但那隻有止血的效果,沒有化腐朽變神奇,瞬間長出新肉的效果。
“你這娘子是如何做的,連夫君傷成這般了,還帶着他出來亂竄,既然一早便受了劍傷,就應當在家中靜養。”
沈施百口莫辯,一則她一開始沒否認兩人的關系,現下否認怕是被認作在狡辯,推卸,二則她如何說他們是被人追殺。
罷了罷了,是她一時興起将他丢下,又讓他負傷,她都認了。
不過,李神醫沒等她開口,獨自念叨起來,“金吾衛最近查得緊,你們便在此處落腳罷。”
“後院有兩間房,最裡頭那間小房給你們住,你先去收拾罷。”
沈施點頭,轉身離去。
她雖身為長公主,本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若不是去懷州被一番打磨,今日她怕是收拾不出個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