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月前,正值酷寒,氣候陰冷,首陽市人民連續看了好幾天的雨夾雪。
透過窗戶,放眼望去,路面潮濕,行人稀少。
刺骨的空氣穿透門縫鑽進屋内,凍得人們直打哆嗦,充分說明,今日不宜出門。
天氣預報稱,春節前夕全市氣溫驟降,大年三十當天溫度攀升,迎來豔陽高照。
今年的春節多出一份驚喜,更加令人期待它的到來。
郁今昭尤其渴望春節早日來臨,助她脫離寒冬的折磨。
一覺睡到昏天黑地,是近幾日的常态。
沒有工作,郁今昭找不到打發時間的辦法,隻好将自己困在床鋪裡。
每日渾渾噩噩,時常分不清到底幾時幾分。
有疑難雜症就會有專攻這種病的醫者。
張雅按時打電話,詢問郁今昭是否還活着,确保她沒有睡死在床上。
床頭櫃的電話嗡嗡響,郁今昭不情願地拿了起來。
十分講信用,特别準時的張雅在那頭吼道:“主辦方再三邀請,你都無動于衷?”聲音拔高,“腕這麼大?”
“沒有。”郁今昭縮回被窩,眯起眼睛醞釀睡意。
“又不是陪酒,是參加慈善宴會。走個紅毯,領個獎杯的事情,能把您累死?”
張雅是直性子,學不會拐彎抹角,“整個身家都捐出去了,臉都不刷一下?獻愛心值得表揚,值得出席。”
“雅姐,沒有的事,你别說得這麼誇張。”
這種謠言,郁今昭辟謠過很多次,但耐不住張雅經常說。
她說,郁今昭把拍戲賺的錢,統統拱手贈送陌生人。
這話能信一半,不管是捐款,還是資助,大多以其他人的名義,落在郁今昭頭上的寥寥無幾。
資金,姓名均不屬于郁今昭,那個名字,無人知曉,無人在意。
沒人會調查她的開支明細,所以張雅是在誇大其詞,為她的演員身份增添有愛心的一面。
這是人設包裝,郁今昭不太能接受。
她沒有愛心,是個從裡到外蔓延着自私自利的小人。
做慈善根本不是富有愛心,是她在贖罪,為年少的卑鄙買單。
張雅苦口婆心,“真不去?”
郁今昭換一種推脫詞:“累。”
“去一趟是能掉一塊肉,瘦死嗎?”
張雅搞不懂郁今昭哪根筋不對,明明錢花不少,卻不肯出席一場活動。
參加慈善晚宴的明星,十位有三位白嫖黨,人家能臉不紅,心不跳的走紅毯,就她特立獨行,參加都覺得費勁。
“是不是害怕碰見任伽憲?”張雅惡聲惡氣地說,“你看看人家,頂流小生,粉絲五千萬!你倆明明參演的同一部電影,他飛黃騰達了,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那是他不要臉。”
很少聽見郁今昭頂嘴,張雅愣住,片刻後回神,說:“在娛樂圈這叫有手段。你沒抓住時機提純,他搶占先機就是不要臉?絕大多數CP粉都跟了他,輿論也是站在他那邊。”
想到任伽憲的騷操作,郁今昭惡心得不行,幹幹巴巴地說:“遲早會塌房。”
“你放心,任伽憲就算是塌房,或者進監獄,依舊有人對他至死不渝。”
是實話,郁今昭沒法辯駁,沉默良久。
張雅自覺說錯話,生硬地轉移話題:“你助理的事有着落了,是個剛從學校畢業的大學生。我和她說好了,年後到你住的地方報到。先試用一個月,不行我們再換。”
之前的助理是位三十多歲的姐姐,跟了郁今昭好幾年。上月查出懷有身孕,回家待産的同時決定和丈夫開店,毅然決然選擇辭職。
人要走,郁今昭不舍得,同樣拿不出能留住助理的東西,包了兩個大紅包送給未曾謀面的寶寶和辛苦的媽媽。
*
慈善晚宴後台休息室,郁今昭依在沙發裡閉目養神。
她在等化妝師,公司前輩的化妝師。
自家團隊早放假了,沒有一個人在市區,這次宴會,郁今昭是獨自來救場的。
禮服不是高定,是現找的。聽别人介紹,是公司前輩的品牌。
欠人情當場還。
挺好。
等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化妝師總算是斬獲了自家老闆的認同,急匆匆趕到郁今昭所在的休息室。
郁今昭給化妝師倒了杯水,說:“不着急,我在中後期。”
“衣服挑好了嗎?”化妝師咕噜咕噜喝完水,“喜歡哪一件?”
“你選。”
“沒主見。”化妝師點評,“和雲茴走紅毯,就穿你跳樓時的衣服吧,能搞一波回憶殺。”
郁今昭:……
“你平時也是死人臉嗎?挺酷的,和單簡好像。怪不得雲茴導演在私底下說,你是天選的單簡。”
“天選?”郁今昭先是驚訝,一秒後實話實說,“雲導擡愛罷了。”
她不是什麼天選的單簡,她就是個借殼釋放情緒的懦弱者。
分明沒有把參加此次宴會納入行程,改變想法僅僅是今天早上的事情。郁今昭接通一則電話,成功說服自己赴約。
打電話的人是雲茴,郁今昭出道第一部作品《劣質品》的導演,她進入娛樂圈的引路人。
當年的雲茴心比天高,直爽得要命,對着鏡頭說:“看膩了娛樂圈的老面孔。”
一句話得罪不少人,選角,拉投資,處處有人下絆子。
沒人願意蹚渾水,來參演可能永遠無法播出的電影。
雲茴從小嬌生慣養,沒受過這種待遇,下定決心要拍出與衆不同的作品,狠狠打那些人的臉。
穿梭十幾個城市,最終一眼選定郁今昭。
郁今昭還記得雲茴當時看中她,說出的那句話:“我感覺你失去了賴以生存的東西,心髒停止跳動,無法産生共鳴,偏偏留一口氣吊着,苟延殘喘。”
“瀕臨絕望,又不得不在絕望中清醒。”
“這就是單簡。”
郁今昭沒有藝術細胞,聽不懂晦澀難懂的語言。目光投向漸漸遠離的落日,波光粼粼的湖水逐漸黯淡。
她問:“有錢嗎?”
雲茴大罵:“我看着像給不起片酬的嗎?”
“多少錢?”郁今昭說。
“一百萬。”雲茴盯着她木然的臉,倘若出現嫌少的表情,其實是可以加價的。
“我拍。”
郁今昭想,一百萬,夠買最豪華的骨灰盒,還有墓地了吧?
哥。
《劣質品》開機前經曆多次換角風波,郁今昭是釘子戶,男主角遲遲定不下來。
雲茴要求特别高,男主角得有演技,且必須和郁今昭有CP感,相貌需要有相似之處。
這一點要求尤為苛刻,淘汰了大部分人。
曆經數十次海選,最終任伽憲勝出。
為了更好地诠釋電影裡的角色,郁今昭和任伽憲彼此當過一段時間的合租室友。
當時的任伽憲安分守己,沒做過出格的事情,而郁今昭讨厭交際,常常待在卧室躲避交流。
缺少獨處機會,兩人之間還算融洽。
進組前《劣質品》的劇本終于打磨完成,是個新穎的黑色故事。
單簡作為整個故事的核心,她漂亮,事事獨行,攻擊性極弱。
常年陰着臉很少露出笑容,是暴力者最愛挑選的對象。
臉上的傷疤沒有愈合過,用厚厚的一層粉底勉強遮住。
回到家,母親坐在牌桌上吞雲吐霧,沒人會關心她有沒有受傷。
挨打的日子是不休眠的火山,随時随地爆發。
直到有一天,宋緬降臨。
皮膚不再開裂,圍着單簡拳打腳踢的人,看見她,學會了拐彎。
單簡迎來正常生活,殊不知是為下一個地獄熱場。
無數次的吊橋效應,單簡誤認為這是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