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這樣的。"
郁今昭的辯解被樹葉墜落的雨滴擊碎,尾音散在潮濕的空氣中。裴宿空的目光像一把鋒利的刀子,精準剖開她蹩腳的僞裝。
裴宿空說得沒錯,她的伎倆确實挺奇葩的。
第一次冒雨砸車門,第二次點香燒大衣。
帶餘溫的香灰在黑色大衣上洇出暗斑,像她此刻潰不成軍的心病。
肮髒不堪。
八天前的暴雨夜,郁今昭曾用指節叩響那輛黑色卡宴的車窗,雨刷器刮去冰冷的夜雨,水霧彌漫的玻璃倒影出裴宿空支着下颌的輪廓比寒霜更冷。
現在比那天更甚。
裴宿空臉上挂滿冰冷,凍壞郁今昭的伶牙俐齒。
許久,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思維是卡頓的,郁今昭想她的腦子裡可能長出了疾病,再遇到裴宿空後愈發嚴重。像覆了一層厚厚的鐵鏽,截斷正确思考的能力。
怎麼辦?她無法作出正确判斷。
從夏葡口中得知,裴宿空眼裡容不下沙子,他獨斷專行,以冷漠無情為生活準則。
倘若,她一味地為自己辯解、開脫,裴宿空會把她劃入瘋狂追求者的黑名單之中。
抽絲剝繭般地展開分析,郁今昭找不出最好的解決方案。
爛到徹底的開端,牽一發而動全身,奠定郁今昭此刻的悲涼和無措。
前幾日的那場雨,終歸是泡發了郁今昭成為正常人的思維。
手中的布料在一點點減少,郁今昭拽地再緊,也抵不過裴宿空簡單明了的一句話。
“郁小姐的追求方式,”他的皮鞋尖碾過一截未燃盡的線香,“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羽絨服兜裡的手機硌得掌心生疼,郁今昭心驚,突然想起某位導演的警告——那個掌控着半個娛樂圈命脈的男人,最擅長的就是将癡心妄念焚成灰燼。
山霧漫過青山綠樹,檀香與潮濕苔藓的氣息絞/纏。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線刺破寂靜:“至少讓我賠您這件大衣。”
“不必。”裴宿空轉身時,袖口掃過她凍紫的手背。
驟雨突至,香客們驚叫着四散。郁今昭雙手攥住他衣擺的刹那,鐘擺在山尖撞出梵音。
黑色呢子在郁今昭掌心皺成一團,而他隻是漫不經心地推開她痙攣的手指。
“松手。”
“裴小姐,作為公衆人物應該知道什麼叫作尊重他人吧?怎麼?你是準備死纏爛打嗎?”
他的語氣已有幾分不善,郁今昭頭腦一熱,聽見自己的大言不慚急匆匆地從嘴裡擠了出來:“對,所以你會給我機會嗎?”
裴宿空的目光劃過郁今昭血色漸無的臉龐,非但沒生出同情和憐惜,倒是加劇了态度的堅決,“不會。”
本次謀劃的偶遇已經宣告失敗,郁今昭十分不舍,可她不得不松開手。
那塊可憐的布料被郁今昭捏的皺巴巴的,她伸手揉平,自暴自棄地說:“追你不給機會,我能理解,畢竟每個人的審美不同。”
她頓了頓,又說:“但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知道裴先生大度,這點小錢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可犯了錯必須遭受懲罰,錢一定得還。”
額外的邪念明晃晃的顯擺在臉部,藏也藏不住。
“裴先生對不起,接近你我的确存在不懷好意。”郁今昭先禮後兵,“今天的事是我太胡來了,我重新買一件大衣還你,可以嗎?”
說來說去,郁今昭還是不肯放棄自己的癡心妄想。
郁今昭想得到聯系方式,不管是誰的都行。
現在這種情況,她沒得挑。
一旦有聯系方式,離裴宿空的生活就近了一步。
不賠本的買賣,郁今昭說得極為謹慎:“我聯系你的助理可以嗎?”
“不勞郁小姐費心。”裴宿空不給她任何機會。
知道裴宿空不會輕易答應,郁今昭沒有氣餒,“這是我應該做的。”
兩人之間隔着半米的距離,郁今昭不敢随意縮短這條安全線。
驟雨未歇,行人與郁今昭擦肩而過,陸陸續續走了一波又一波。
天空慢慢陰沉下來,耳邊傳來幾句煩躁的聲音:“又下大了,走快點。”
暴雨狂風,天賜良機。
郁今昭堵在裴宿空面前,不作退讓,可憐兮兮地說:“裴先生這會兒的雨大風也特别大,我對這一帶不熟,能不能和你一起走?”
無賴,這是郁今昭給今天的自己叙寫的評價。
面對她的糾纏,裴宿空倒是從容得很,大步湧入人流,郁今昭慢半拍,就是這短短半拍的時間,兩人中間隔了三四個人。
這群人應該認識,她們手牽着手,正在談笑風生,左右兩側均無空隙,郁今昭擠不過去。
她在後面急得想罵人,裴宿空在前面一路暢通。
空氣中夾雜雨水,冷意盎然,逼人們的速度不斷加快。
郁今昭緊趕慢趕,竟然拉長了距離。
很多人超過郁今昭,她被裴宿空甩在身後。
風卷走雨幕,傾斜着撲面而來。
郁今昭沒有帶傘,她攏了攏羽絨服,加快步子。
前方的裴宿空一刻不停,他沒有要等她的意思。
人不等,郁今昭怎敢休息。
上山的疲憊席卷郁今昭下山的力氣,她的馬不停蹄,靠的是對裴宿空的執念。
口罩内積攢的水汽凝結成水,打濕卡在裡面的紙巾,郁今昭幹脆摘掉它,揉成一團塞進口袋。
她壓低鴨舌帽,全神貫注地低頭下樓梯。
重複的動作做了上萬次,腿部麻木的升起又降落。
路邊的灌木漸漸變少,腳下的石闆被瓷磚取代,路一下子開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