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淵啊,媽媽要走了。你要照顧好你自己,别和爸爸鬧脾氣啦。”
謝芬蹲下身,輕輕的将小顧淵攏在懷裡,撫摸着小孩柔軟的毛發。
“嗚嗚嗚,媽媽不要走,媽媽……你不要我了嗎?”顧淵聽見自己的聲音,和九歲那年的一樣,都在挽留着謝芬,甚至連長時間的哭泣讓自己哽咽的間隔都一模一樣。
豆大的眼淚落到了謝芬的衣襟,謝芬松開了小顧淵,自己也抹了抹眼淚。“媽媽不是不要你了,媽媽是迫不得已。小淵别哭了,我給你顆棒棒糖,好不好?”
不對,和小時候的不一樣。
小顧淵太陽看了看眼前的人,謝芬的臉龐逐漸變成了小池餘。
“别哭了,我把棒棒糖給你。”
顧淵一低頭,手中多了顆池餘常吃的香橙棒棒糖。
“你覺得……一個男生喜歡另一個男生……很奇怪嗎?”
又一擡眼,面前的池餘長大了許多,臉上挂着沒擦幹淨的淚痕,皎潔的月光打在池餘的臉上,映照出了他通紅的眼眶。自己手上拿着的變成了池餘喝完的水杯。
“池餘,我喜歡你。”
顧淵聽到自己開口說了這句話,這和記憶中的完全不一樣。
不對,這是一個夢,我要醒來。
這樣想着,顧淵強迫自己睜開了眼,看見了沒被窗簾完全擋住的光印在天花闆上,周邊的空氣燥熱不堪,顧淵想把手擡出來散散熱,卻發現自己又冷又熱的,手怎麼用力也擡不起來,腦袋也昏昏沉沉的。
“啧,别動。”壓在顧淵身上的池餘咕哝了一下,擡眼準備探探顧淵額頭上的溫度,卻看見顧淵正盯着自己。
“唔,你醒了。”池餘搓了搓眼睛,擡手拿下顧淵頭上早已被捂熱的毛巾。“你發燒了,我去給你涼一下毛巾。”
“嗯。”顧淵想發出聲音,卻發現喉嚨已經啞到說不出話了。想點頭,腦袋也感覺重重的。
池餘走進房間,在顧淵頭上放了個冰毛巾,随後走到衣櫃旁準備穿衣服。
“等會兒我們去醫院,我穿你衣服去沒問題吧?”
顧淵聽了這句話,艱難地從床上爬了起來,靠在床頭,對池餘說:“左……左邊那一塊……都是你的碼。”
池餘往左下角看去,拿起一件衣服比了一下,是自己的碼,忙不疊地穿上。
待池餘穿好轉身,顧淵自己把毛巾拿了下來,放到床頭櫃上,上衣也自己穿好了。想爬下床自己穿褲子,沒站穩,差點摔倒,被池餘扶住了。
“是不是全身都又酸又痛的?”池餘将顧淵整個人扳過來靠住自己,問道。
顧淵懶洋洋地靠在池餘肩頭,“嗯”了一聲,随後看見池餘的脖子連着耳朵紅成了一片。
“你……你别動了,動了會難受。褲子……我……我幫你換。”
就這樣,池餘紅着一張臉麻利地将褲子套在顧淵腿上,随後将一壺保溫杯、一包紙,還有兩個人的手機都一股腦的塞到了自己的書包裡,将書包挂在胸前,最後彎下腰示意顧淵上來。
顧淵看着池餘這副傻樣,忍不住笑出了聲:“你幹嘛?”
“電視劇裡不都這麼演的?男主把受傷的女主放到背上,背着送她去醫院。”池餘還在那裡滔滔不絕地說着,顧淵卻把一隻胳膊搭到他的肩上。
“不用,這樣也可以。”
“早上7:00的時候又給他測了一下,38.3度。有給他物理降溫過,藥……不敢給他吃,他半夜有吃抗抑郁的藥,不知道混在一起會怎麼樣,就沒給他吃。”
“這樣啊……”醫生拿出了一隻電子溫度計,在顧淵的額頭上“滴”了一下,顧淵依舊懶洋洋地靠在池餘肩頭。
“現在是37.9度,還好沒有升,我給你開點藥,過幾天就好了,實在不行就要去大醫院挂點滴。這幾天就不要吹空調了,一冷一熱,誰也不好受。”醫生開了張單子遞給池餘。“你還挺關心你兄弟的。”
池餘:“……”
“你先躺會兒,我給你煮碗粥,吃完了再吃藥。”池餘把顧淵帶到床邊,顧淵才脫力般跌坐在床上,随後身子倒向一邊,懶懶地說了聲:“隻要别把廚房炸了,多難吃我都喝。”
“……切。”
池餘不想和一個病人争論什麼,他随手将書包挂在餐椅背上。
圍上圍裙準備熬粥的時候,放在包裡的手機響了。
池餘把響起的手機拿出來,沒看是誰的手機就點了接聽,沒等池餘說話,聽筒那邊就傳來了章昀凄慘的哭喊聲。
“嗚嗚嗚……顧哥你知不知道池哥去哪了?我和枕套昨天發了一個晚上的消息他也沒回,他是不是被綁架了嗚嗚嗚……”
“對啊顧哥,你到底知不知道啊,我和章魚在他家門口敲了半個小時的門了……”
池餘在聽到他們的無理取鬧的時候,“啧”了一聲,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下來。
“我艹,池哥!是你嗎池哥?我沒聽錯吧?”
“池哥你和顧哥待在一起嗎?他怎麼不接電話?”
池餘拿着手機,打開免提走到顧淵房間,讓顧淵一起聽。
“他生病了,我來照顧他。”
“我去,我顧哥這麼強壯的人都生病了?我能來看看嗎?”
池餘有點不耐煩,回道:“看什麼看,沒見過生病的人……”顧淵抓住池餘的手臂,搖了搖頭:“來就來吧。”
電話那頭的兩個人也聽到了這句話,激動地說道:“放心吧顧哥,我們兩個保證絕對不打擾!”
在顧淵喝着池餘煮得稀爛的粥的時候,門鈴響了,池餘隻好黑着一張臉給章昀和陳澤浩開門。
“噔噔噔噔!”章昀舉起了手中在路邊買的蘋果,伸出頭越過池餘往裡看。“唉?我顧哥呢?”
陳澤浩則是毫不見外地直接脫了鞋進到餐廳:“讓我看看你們中午吃……我去池哥你虐待兒童啊,中午給顧哥吃大稀飯?還煮得這麼爛?”
池餘一腳把陳澤浩踢出餐廳:“滾,愛看看,不看滾蛋!”
“我去,池哥你下腳怎麼這麼重?”
章昀已經湊到顧淵面前,打量了起來:“沒什麼變化啊,不像生病了啊。”
池餘隻好打開醫生開的處方袋,把裡面的降溫貼拿出來一個,“啪”的一下貼到顧淵的額頭上:“現在像了嗎?”
顧淵冷冷地瞥了池餘一眼:“你這是虐待。”
章昀掏出一顆剛剛買的蘋果,笑嘻嘻道:“顧哥,我給你削個蘋果。”
池餘連忙攔下了想進廚房削蘋果的章昀:“這樣吃真的不會壞肚子嗎?我去,你們兩個别搗亂了!”
送走兩個瘟神後,池餘“嘭”的一下把門關上,靠在門後長舒了一口氣,随後走出玄關,看到顧淵竟然把自己煮的粥喝了個精光,忍不住笑道:“這你都能吃得下,鐵胃。”說着,還比了個大拇指。
“謝謝誇獎,我飽了。”
池餘伸出一隻手探了探顧淵額頭的溫度,又放到自己的額頭上對比了一下:“還好,過一會兒再吃點藥。你現在……還抑郁嗎?”
顧淵看着池餘,歎了口氣:“怎麼會有人問這麼蠢的問題?”
池餘嘟囔着:“我就……随口問一下。我昨晚搜了一下,單相情感障礙抑郁發作的時候會很難受,全身上下都會有種無法描述的痛,晚上還會失眠、多夢,聽着就難受,所以……我就問一下。”
顧淵點點頭:“是這樣的,還更嚴重。”
池餘幾乎是瞬間就慌了,瞪着一雙大眼睛問道:“那……那怎麼辦?我要怎麼幫你?”
顧淵把池餘攬到自己懷裡,說:“不用你做什麼,陪着我就好。”
給顧淵喂了抗抑郁的藥和醫生開的藥之後,顧淵躺在床上看着池餘在書桌上抓耳撓腮地寫着作業。
寫着寫着,池餘的思緒就放了空,目光空洞地看着被顧淵裱在書桌牆前的紐扣。
顧淵的藥效還沒發作,他叫了池餘一聲,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寫不下去就上來陪我睡一會兒。”
“哦。”
池餘一骨碌就到了顧淵旁邊,顧淵正要給他蓋被子,又被池餘一腳踢掉了。
“熱死了,才開了個風扇啊,讓我涼會兒。”
“那你給我蓋那麼多。”顧淵委屈巴巴地看着池餘,發燒使他的眼尾發紅,顯得更加可憐了。
“你……你不是生病了嘛,就多蓋一點呗。”
池餘還沒在一旁安分地躺幾秒,又起身拍了拍顧淵:“你昨天晚上夢到什麼了?”
顧淵此時已經迷迷糊糊的有點困了,他搖了搖頭,壓下池餘不安分的手,道:“睡覺。”
明亮的别墅裡,謝芬正坐在沙發上哭,手微微發抖地拿着一張單子。小顧淵湊了過去,抹掉了謝芬臉上的眼淚。
“媽媽不哭,小淵在,爸爸也在。”
謝芬擡眼看了看小顧淵,把手中的單子反過來壓到自己身後,不讓小顧淵看見。
“媽媽沒事,但是媽媽要走了。”
“媽媽你為什麼要走?我和你一起走。”
謝芬搖了搖頭,擡手撫摸着小顧淵的臉頰,扯出一個笑:“媽媽可能還會回來,所以小淵能幫媽媽照顧好院子裡的那些花嗎?”
小顧淵點了點頭,用懵懂的眼神看着謝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