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慕容蘭和林朔返回遠岫小築時,已是四日後了。
“踏莎館的江公子,前日過來拜訪,可惜公子你不在。”耿葭癟着嘴,頗為遺憾。
慕容蘭端起茶盞,輕呷了一口,想起那日在山林兩人鬧得不愉快,以為江緒會記仇,不曾想他會主動過來找自己,頗為詫異道:“他找我?對了,他身子恢複得怎麼樣?”
“我瞧着還是病恹恹的。”耿葭一邊取來暖爐,一邊繼續道,“不過,那位江公子生得可真好看。那日前來遠岫小築,我見他披了件月白狐毛大氅孤身站在雪地裡,手裡還握着幾樹折枝紅梅,當時就想,這世上應當沒有比他更标緻的人物了。”
“哦?”慕容蘭嗤笑問道,“你倒是說說如何标志?”
耿葭歪頭,伸手撓了撓發絲:“這世間最極緻的容貌莫過于雌雄莫辨。那位江公子近看眸光點點,含情脈脈,遠望神姿高徹,如瑤林玉樹,更何況他與小公子……”
“你這是從哪裡聽得的歪理邪說。”慕容蘭聽得耿葭這樣贊歎,不免生出一絲玩味,挑眉打趣道:“那,你瞧你慕容公子如何?”
耿葭見他似乎并未在意自己方才的言語,遂小心翼翼回道:“公子自然也是一流人物,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公子眉目淩然、處事又沉靜自持難免讓人心生距離,但江公子不一樣。江公子……瞧着卻是惹人憐的,忍不住多心疼幾分。”
“罷了,罷了。我瞧着不該派彥亭過去,倒該叫你去踏莎館。”慕容蘭無奈,又想起什麼來,問道:“彥亭還沒回來嗎?”
“是要回來的,隻是公子這些時日不在,他便還留在那裡了。”
慕容蘭思忖片刻後說:“明日我去看看他。”
翌日,慕容蘭到踏莎館時,院門虛掩,推門邁進後才發覺院内空無一人。他擡眼朝書屋瞥去,隻見一道素色單弱身影正臨窗而站,将手中瓷碗褐色湯藥澆灌在案頭水仙陶盆裡。他停在遠處,默了半晌,想起少年自戕似的墜馬,憶起少年腕間那道傷痕,又瞧見方才那一幕,他這才明白,原來這人竟是早沒了生的意志,抱着自絕心境。
“江公子。”慕容蘭朗聲喚道。
江緒聞聲,緩緩擡首,雙瞳明玉如水,映在心湖,幾縷散下的烏發拂過将膚色襯得極白。慕容蘭倏然想起耿葭的話,果然,這般模樣任何人都抵抗不了的。
他笑着走進屋裡,對江緒說:“聽耿葭說公子前幾日到遠岫小築尋過我,不知有何事?”
江緒神色淡淡,一擡頭恰好對上慕容蘭的笑。少年斂回眸光,隻是靜默着平靜回答:“聽影從說,在客棧是慕容公子出手相救,後費盡心力尋了藥材替我解毒,又讓彥亭過來傾心照料,我特意前來緻謝。”
聽了江緒的話,他微怔,原來隻是為了道謝。
“小事,江公子不必挂懷。”又調轉話題,問他,“不知公子的身體恢複得如何?”
“風寒之症并無大礙,隻是夜裡睡不太安穩。”
“是否多夢?”
江緒點頭。
“江公子夜裡時常驚醒,睡不好,看着才沒精神。”彥亭也補充說道。
“那可是你的不是。”慕容蘭故意責怪,裝模作樣瞥了彥亭一眼,斥責道:“我讓你過來盡心照顧,如今公子還是這般模樣,可見你定是偷懶耍滑,回去了要狠狠責罰!”
彥亭連忙跪倒哀嚎:“公子,你這可是冤枉我了!”
“慕容公子,這和彥亭無關,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氣。”江緒攢起眉略顯不悅,明知這人是故意戲弄自己,興許是上次自己踢他的那一腳還沒消氣。因此,他也沒有方才的矜持沉穩,言語裡帶了淡諷的意味:“莫非公子因着上次的事,故意拿他撒氣?這些日子多虧彥亭照拂,否則……”
語音還未落下,卻見他驟然掩唇劇烈咳嗽起來。
慕容蘭倒不是撒氣,不過是瞧他冷淡得緊,心情不佳欲言語逗弄一番,哪裡料到自己玩笑開過。他連忙上前扶住少年的臂彎,輕撫後背,低語問道:“怪我,怪我!不過是一句打趣的話,你别當真。好點了沒有?”
兩人相隔甚近,江緒隐隐又聞到了那縷玉蘭香,溫雅沉靜。
一股灼熱從後背傳來,江緒幾乎是下意識将那人的手用力拂開,甚至閃躲幾步拉開了兩人之間距離。慕容蘭怔愣片刻才意識到,兩人不算熟稔,方才的舉動太過逾越了些,他看了一眼江緒泛紅的面頰竟滲出了一層密汗,指尖死扣桌沿,在竭力克制着什麼。
慕容蘭怔愣了半刻,察覺出江緒的異樣,試探着問:“江公子,沒事兒吧?”
江緒平穩着呼吸,少傾,才答道:“無事。”
他輕咳一聲說道:“江公子好生調養,有任何需要差彥亭告知一聲便是。”
“謝公子好意,已承蒙照拂良多,不敢再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