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驟然響起。耿葭正在院中悠然自樂地燃着火爐煎茶,吓得手中茶碗一晃,險些摔碎。
“誰啊!”沒好氣地拉開門扉,怒氣沖沖的。還未來得及定睛細瞧,隻覺一道黑影閃身而過,穿過前院直奔書房去了。
“喂,你、你誰啊,你怎麼……”
慕容蘭此刻正在書房伏案研習着曲譜,手中漫不經心地轉動着玉箫。
“公子!”林朔神色有些驚慌。
“你回來了?”慕容蘭擡眸,後背靠上圈椅,問道。
林朔微喘,沉靜道,“公子,屬下此番回甯州的确有發現,我撞見軒王了。”
“撞見宇文盛也值得這般驚慌失措?”
林朔擰着眉:“還有申将軍。”
慕容蘭鼻腔裡發出一聲笑意,面上有些驚詫,順口問道:“申諾都到了甯州?看來事态發展得比我想象中更快。”
林朔從懷中取出密劄,遞上了上去:“申将軍和宇文盛的密信。”
慕容蘭面帶惑色,取出小錦匣中密封的信箋,一字一句閱覽,身旁燭火明朗映出他陰晴難測的面龐,可見眼底的神色愈發晦澀深沉。
林朔站在長案旁邊,靜靜注視着自家公子不敢輕易開口。
沉寂深夜,流雲緩動,習習微風從窗牖拂過,卷起了握在掌中的信箋。慕容蘭收起信箋,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幽幽開口,“今夜注定不能睡了。”
“公子要做什麼?”
慕容蘭眼底閃過一抹陰郁之色,随即又平靜道:“回甯州一趟。”
“屬下即刻去備馬。”
“林朔!”慕容蘭喊住他,“有另外一件事,你去替我辦妥。”
兩人打馬疾馳,抵達甯州城已是四日後。
濃墨在空中潑灑暈開,幽幽皎月栖息在枝頭,甯州都督府被融進這茫茫黑夜中。府院中萬籁俱寂,慕容蘭被薛原領進了前廳,廳前一展紫檀木圍屏雕镂着回字紋樣,一方長案,左右兩側皆置梨木短幾和幾張坐席。
慕容蘭随意而坐,府中丫鬟上了熱茶便退下了。直至廳外傳來漸近的腳步聲,他才慢條斯理地擱下茶盞,輕巧笑道:“王爺公事可都處理妥當了?”
宇文盛踏進門褴,仔細打量起眼前這位多年不見的少年郎。印象中,少年眉眼間的淩厲減退了幾分,臉上帶着謙和溫潤的笑意,即便一身素衣淡袍也難掩其矜雅,腰間别着的那一管長箫将他身姿襯得更加俊逸挺拔。
“多年不見,慕容公子姿容更勝從前,若還在長安,隻怕不知會得多少高門貴女的青眼。”
慕容蘭起身施禮:“王爺擡舉。還未來得及恭賀王爺晉升之喜,蘭,今日特意前來拜訪。”
“你我皆是舊識,慕容公子客氣了。”宇文盛順勢撩起衣袍落坐。
“王爺說得不錯。蘭與王爺關系匪淺,因此今日前來拜訪,特意帶了一份薄禮,還請王爺勿要推辭。”說罷,從寬袖中取出一個長形匣盒。
薛原上前接過,又呈放到宇文盛面前。
慕容蘭微微側首,雙目将堂前端坐之人一舉一動盡納眼底,他瞧見宇文盛不徐不疾地打開匣子,取出信箋,臉上的笑意逐漸凝固,神色也随之陰沉。
“王爺對這份禮物可還滿意?”
“你這是何意?”宇文盛語調故意淩厲起來。
慕容蘭微眯着眼,微微一哂,說道:“王爺别誤會。家父與王爺曾同朝共事,又有出生入死的同袍情誼,蘭一刻也不敢忘懷,心裡一直敬仰王爺,将您視作自己的親人。今日呈上這份薄禮,足見誠意,否則它應出現在紫宸殿的禦案上而非都督面前。”
盯着堂下少年波瀾不興的臉龐,還是頭一次從他眼底瞧見那樣如炬堅毅的眸光。宇文盛微怔,将手中那封密信随意往長案上一扔,靠在椅背上恣意狂聲大笑起來。
那紙上,字迹清晰可見,正是前幾日燕雲衛截獲關于宇文盛和申諾暗中私通的密信。
“蘭公子如此說,倒顯得我有些不識好歹了。”
“豈敢,我與都督坦誠相待,直言不諱,都督勿怪。”
宇文盛揚了揚眉,淺飲了一口熱茶:“蘭公子今日漏夜過府,恐怕不僅僅為了恭賀我升遷之喜吧。”
室内片刻安靜之後,隻見慕容蘭從容起身,行至廳前躬身朝宇文盛直直叩拜了下去:“蘭心中确有一事,想懇請王爺襄助!”
宇文盛故作吃驚:“哦?不知是何事,蘭公子不妨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