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微蒙,兩人前往東西兩線巡防,周南、林朔各自領着一小隊人馬随行左右。
江緒醒來時,行營中還隻剩下百無聊賴的宋浥塵正在校場同一衆軍士拉弓射箭,一較高下,連彥亭和耿葭也在一旁觀賽起哄。場上的少年又玩了幾輪,瞧見江緒後便收起銀箭,朝他徑直走了過來。
“江公子,你起來啦。”少年笑得無邪,露出雪白的牙齒。
江緒微笑着:“宋公子的箭術似乎又精益不少。”
宋浥塵羞赧地擺了擺手:“行伍中人,這些本事算不得什麼。不過我看江公子這段日子和公子苦習劍術,倒是頗有領悟,每日晨昏都不間斷。”
“防身之用罷了。”江緒環視了一圈後才道出心頭疑惑,“怎麼今日營中這樣安靜?”
“七殿下和公子巡防去了,隻留下我一人看守。”宋浥塵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頓了片刻後又偏頭朝江緒眨着眼睛,笑問道,“江公子可是待得煩悶了,不如我們跑馬去?”
看着他一臉狡黠,心底的盤算隻差寫在臉上了,江緒沒由得失笑忍不住逗他:“你不怕林朔知道了生氣?何況軍中重地,豈能說走就走。”
這話非但沒有打消少年貪玩的念頭,反而激出了一絲逆反心理,隻是他撇了撇嘴角,滿不在乎道:“哼,我才不怕他!整日裡都兇巴巴的,一個好臉色也不肯給,都快煩死他了!”
江緒淡淡一笑,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頭:“林朔平日是嚴肅了些,不過我看他對你的關心倒是不假。”
對于江緒這話,他并為反駁,低頭把玩着手中的長弓饒有興緻地說:“江公子,今日楚副将還在營中倒也無事。你看,這是上次射獵,殿下賜予的長弓,你我一同跑馬去,它也正好派上用場。”
江緒拗不過他,隻得無奈答應。
午後時分,兩人策馬朝北面蒼茫荒原奔去。宋浥塵興味盎然,馬上功夫了得,不過才兩個時辰便獵得一頭獐子和幾隻野兔,江緒并未拉弓射箭,隻不遠不近跟在他身後,似乎另有心事,兩人就這樣又跑了會馬,天色漸陰,行至河岸旁,少年倏然勒住缰繩,馬匹輕嘶,微微揚蹄,宋浥塵衆身躍下馬背後來到河灘邊掬起一捧清水拍打着面頰,洗去了滿臉塵垢。
就在此時,大半片天被彤雲籠罩,可見遠處連綿起伏的山脈原本清晰的輪廓在暮色中變得模糊起來。江緒仰頭觀察了半晌,才跳下馬背朝宋浥塵走去:“看這天氣,仿佛有場大雨。”
“江公子,你也過來洗洗,跑了半日馬也乏了,歇歇再走。”
他彎腰撣了撣袍擺才蹲下身子,伸手一探,河水果然沁涼,正準備清洗幹淨衣擺沾染的點點塵泥,卻覺一陣狂風乍起,呼嘯着掠過荒原,吹得地上野草拼命搖曳,沙石四處飛揚,空氣裡彌漫着淡淡的潮氣。宋浥塵忽然停下手中動作,目光警覺,轉動着瞳仁,壓低了聲音對江緒道:“江公子,這一路上你有沒有察覺到不太對勁?”
江緒神色肅然,悄聲道:“有人!”
“是,跟了我們一路。”
少年沉郁着眸光,神色凝重,手卻在悄無聲息中從地上抓起一把碎石,電光火石間拾起身側的長弓拉弦将手中的碎石朝身後遠處的樹幹射了出去,碎石打在樹幹上發出了陣陣嗡鳴。
“江公子,快閃開!”
被宋浥塵猛地一推,江緒身子一偏,隻聽見耳邊嗖的一聲,淩厲的風刮過,一支弩箭毫無征兆地穿過縫隙狠狠釘入地面。随即,可見遠處兩團黑影在暮色中倉皇逃竄,江緒和宋浥塵相視一眼也立即飛躍上馬,迅疾追了上去。天邊墨雲如海浪般翻滾湧動,越積越厚,越染越濃,倏爾一道閃電如利劍劃破長空,瞬間點亮了茫茫無邊的曠野,借着亮光,可見前方逃竄的兩人皆是胡人裝束,腰側挎着箭袋和彎刀。
宋浥塵死死盯着前往奔襲的兩人,抓緊缰繩後不由自主再度夾緊馬腹,加快了速度。
“這樣追下去不是辦法!”江緒緊鎖着眉,“若前方設伏,你我孤身兩人如何應對?”
“難不成就這樣放過他們?”
江緒搖了搖頭,注視着前方兩團黑影,面容冷冽,手卻不自覺勒緊了缰繩,微伏着脊背,胯下駿馬似乎也領悟到了壓迫之感,揚起強健有力的四蹄,飛馳起來。他抽出箭羽,雙目緊閉了片刻,再度睜眼時仿佛天地之間隻剩下那不斷移動的黑影,目光銳利,身姿挺拔如松,拉弓搭箭,随着一聲清脆弦響,利箭破空而出,如閃電般射出,不偏不倚射進其中一人的馬尾處,馬匹吃痛倏然不受控制撒蹄發狂,而另外一人也受到驚吓,長嘶一聲,竟是停了下來。
“江公子,好箭法!”宋浥塵哈哈大笑,“這下,看你們還怎麼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