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開頭再往後聊自己的舊事就沒這麼困難了,慧鸾坐在沈遙瀾身邊,目光看着火堆,緩緩訴說着自己年幼時的往事。對慧鸾而言,快樂早已和母妃的體溫一起被留在了那還沒參加靈啟儀式的十五歲。母妃走後的八年對她而言并沒有什麼值得回憶的畫面,除去日複一□□迫自己學習各種技能,再有便是四處搜尋可能讓自己成為靈覺者的方法,那八年太過于忙碌,也太過于壓抑。現在回首,慧鸾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從未如現在這般純粹地懷念過母妃,那濃烈的思念甚至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嗷嗚~”影月原先是趴在地上假寐的狀态,毫無征兆地她突然站起身子,對着風沙内擺出一副随時準備戰鬥的樣子。
慧鸾緊接着也站起身,迅速從腰間拔出佩劍,上前一步将沈遙瀾護在身後。影月的感知受到風沙的壓制,無法确定異動之處是何種情況,隻是小幅甩動着尾巴,壓低身子,全身肌肉緊繃,時刻準備好如離弦之箭一般襲向來者的警覺樣。
“慧鸾……我感受到他們的氣息了,是靈覺者,他們受傷了。”沈遙瀾在慧鸾身後突然開了口,這異樣的感知讓她有些詫異,但自己一片虛無的視野确實是出現了兩個閃耀的身影,雖辨别不出性别樣貌,但那體态分明就是人類,再看對方相互攙扶但依舊蹒跚的姿勢,大概是受了不輕的傷。胸口處感覺有什麼東西堵得慌,本能告訴她需要趕快幫助對方,這大概是什麼鲛人族的純善本能?沈遙瀾此刻甚至有些慶幸自己沒法起身,她毫不懷疑如果她能走,這來源于内心深處的迫切感會讓她快步奔向對方,無論敵友。沈遙瀾被這異樣的感覺搞得萬分不适,但無論她将頭轉向何處,那兩道光影的位置都未曾有任何改變,這是什麼獨立于五感之外的奇怪感知能力。
沈遙瀾擡起右手壓在胸口之上,妄圖以這個動作壓制住胸口的不适,她自诩對世間的生老病死看得很開,但即便是這樣,她此刻依舊難以克制内心想幫助來人療傷的想法。一邊忍受着這難以形容的不适感,一邊忍不住在心裡吐槽着自己這異樣的反應,難怪說鲛人族很好騙,這種感覺真的誰試誰知道,就算她的理性在告訴自己,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幫助,但這種源自本能的沖動依舊是不斷的催促她速去幫忙。
“遙瀾?”聽到沈遙瀾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麼的聲音,慧鸾詫異回頭,便看到沈遙瀾此刻一手壓在心口,另一隻手握拳置于地上,雙手指節泛白明顯在壓抑着什麼,她此刻微微低着頭。棕色的長發因為重力擋住了她的大部分面容,系在耳廓之上的緞帶也因此暴露無遺。她并未用耳朵去搜尋異動之處,但看她笃定的模樣,明顯是對來者有清晰的感知,通過古籍中誘騙鲛人族的記載,慧鸾猜想這大概是鲛人族對生命力的獨特感知能力:受傷的人族可以在遙遠的海域吸引來栖息在海淵深處的鲛人族現身,這招屢試不爽,就算有其他鲛人得見族人遇害,但依舊可以吸引到鲛人前來自投羅網,就像沒有記憶的魚兒那般好騙。
“血脈本能,我……很想幫他們。”沈遙瀾吞了口唾沫,強壓下随着那兩道身影越來越近,所帶來的越加強烈的幫助欲,向慧鸾聲音的方向微微仰頭,無奈道。
“恩。”慧鸾看着坐在地上的沈遙瀾,心裡沒由來的有些不快,許是因為她對人的不設防,又或許是因為自己并非她心目中獨一無二的存在,慧鸾皺了皺眉,但還是示意影月可以解除戒備,将手中的佩劍收回腰間,她雙手環抱在胸前,右手依舊輕輕放置在劍柄之上。然後和影月一起安靜的等待那風沙之中的身形出現。
說來也神奇,那兩道身影竟可以在這漫天的玄色沙塵中準确的尋找到她所設置的這處定風陣,定風陣内雖然沒有肆虐的風元素,但在這之外風元素可是異常狂暴的,常人難以在這之中尋到方向,可在影月的感知中,來者的行進路線始終是面對着自己這邊,并不像在沙塵中迷失方向的樣子。
影月和慧鸾并未等待太久,風沙中出現了一高一低兩道身影,兩人身上的靈啟帝國靈覺者制服此刻已經殘破不堪,高個女子的白色制服已經被鮮血浸成了幾乎全紅的樣子,向自己這邊走來幾乎全是靠她身邊個頭嬌小的女子拖拽過來的,小個子的女孩制服上,以及嘴角都挂着鮮血,但明顯狀态要好于高個女子,她強撐着出現在定風陣之外,看清楚面前矗立于這漫天風沙中的一片淨土,以及淨土内環臂而立的人類身影之後,女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眼前一黑,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那被她攙扶拖拽了一路的高個同伴也如破舊玩偶一般随着她的動作摔倒在地。 ?
沈遙瀾雖然看不見,但這兩人的身影卻始終都在她的腦海裡,看到兩人跌倒,她身子一顫,想迅速上去幫忙,但隻是身子輕微晃動就差點兒讓她失去平衡跌倒在地,穩住身子後,沈遙瀾如夢初醒般意識到,剛才她的反應完全處于本能而非她理智的選擇,沒有聽到慧鸾的動靜,沈遙瀾深吸一口氣,再度壓下心中那蠢蠢欲動想幫忙的鲛人本能,按說現在她身體已經屬于人族了,而且她這靈魂也是如假包換的人類呀,為啥這血脈的本能依舊如此難以克制。?
慧鸾對眼前發生的一切并沒有做出太多的反應,回頭看了一眼發出聲響的沈遙瀾之後,慧鸾轉頭繼續表情淡漠的看着撲倒在定風陣之外的兩人,同時她腦海裡不斷回憶着本次進入遺迹試煉的人員名單,不一會兒就憶起了這兩人的身份。
高個女生名叫殷漠瞳,據名冊記載召喚獸為沙蜥,來自帝都殷家,說起來還與自己母妃有些淵源,殷家武将輩出,當前家主是殷漠瞳的爺爺殷沉嶽,而這位殷家主便是母妃的舊部。與殷家血脈相連的召喚獸就是這擅長沙漠作戰的沙蜥,知曉母妃受傷的線索可能在這飛沙荒漠之後,慧鸾不止一次到殷府求見殷沉嶽,但這号稱沙漠第一狂将的殷家主,從未接見過她,更不曾開口幫她。沒想到此次試煉不隻是與殷家人一同前來,甚至還陰差陽錯的在這飛沙荒漠遇見了這奄奄一息的殷家嫡女。
矮個子女生名叫夜翎,名冊記載的召喚物是風精靈,元素精靈與召喚獸不同,她所能召喚的并非魔獸,而是通過與元素精靈的契約,施展出該元素的法陣。有學者認為能召喚元素精靈的靈覺者不該被稱為召喚師,稱其為法師更為貼切。至于夜翎的來曆,不過是一個出生普通人家的幸運兒罷了。
确定了定風陣外兩人的身份,慧鸾才走到法陣邊緣,擡手在法陣上破開一道縫隙,随着她的動作定風陣外呼嘯的沙塵終于尋到了一個突破口,争先恐後的紛紛湧入裂縫之内。伴随着突然出現的蕭瑟風聲,濃郁的血腥味也彌漫到了定風陣之内,慧鸾示意影月同自己一起将這兩昏迷不醒的靈覺者移入法陣之内随後迅速關閉了定風陣的裂隙。法陣複原之後周遭又重歸安靜,唯有那血腥味依舊濃郁非常。
“慧鸾……”沈遙瀾安靜感知着這兩閃耀光影的動靜,直到周圍環境中的風聲停止,她才向慧鸾開口詢問。
“這是和我們一起來的靈覺者,是同伴。”慧鸾看着沈遙瀾那欲言又止的模樣,忽然意識到她似乎是擔心自己不希望她救助這兩人,如此想着慧鸾的心情終于是舒坦了幾分,她大步走到沈遙瀾身邊蹲下身子,柔聲和她介紹道。
“恩,我能幫她們。”沈遙瀾感受到慧鸾的靠近,急忙道。自從感受到這兩位傷者的氣息她便需要靠意志力,強迫自己不要靠近對方施展鲛人族的治愈之力,但随着感應中兩名傷者越來越不穩的生命氣息,她的這種克制也變得越發困難,她毫不懷疑隻要自己精神稍有松懈,這血脈本能立馬就能讓她動身爬到那散發着血腥味的源頭進行治療。
“有勞了。”慧鸾蹲下身子将沈遙瀾輕輕抱起,同時平靜的說着。一同前來遺迹曆練便是戰友,她沒有阻止沈遙瀾的道理,雖說沈遙瀾這不辨情況一視同仁要救人的急切樣讓她頗為不快,可沈遙瀾本就不是人族,見不得世間疾苦才是她的本能。
有了慧鸾的幫助沈遙瀾再動手幫助這兩人可就容易多了,她到了兩人身邊後,優先救援的自然是那光芒逐漸暗淡的身影,手才接觸到其被血浸濕之後黏膩的布料,沈遙瀾便能在腦海中看到她身上那橫七豎八的裂口,這麼重的傷能活下來已是不易,治愈之力不需要沈遙瀾的引導輕車熟路的湧向傷者,不一會兒沈遙瀾所能感應到的光芒氣息已經穩定了下來,她便選擇停手,還有另一個傷員,她不能把力氣全耗費在一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