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權去了趟沐國公府,聽他外祖口若懸河唠叨了一下午,瞧那架勢,别說謝家的女兒,便是覺得天上的神仙,他趙權也配得上。
回程路上,趙權覺得方永貴說的不無道理。
方永貴掏出一沓紙,高深莫測道:“人選我都篩選好了,王爺您選一個。”
趙權接過來看,密密麻麻寫滿了人名,他揣摩片刻道:“你老糊塗了吧,這些人我連模樣都沒見過,就非她不娶,誰能信你?”
方永貴啧道:“這不容易,瞧定了哪家辦花宴辦茶宴的,您上門去湊個熱鬧,這不就一見傾心了。”
馬車停下,想是到了家,趙權把宣紙塞回方永貴懷裡,“反正啊,什麼事情到了你嘴裡,都簡單得一塌糊塗,這郡王留給你當,咱倆換換,彼此都舒坦。”
趙權拍拍他的肚子,彎腰鑽出馬車。
他剛出馬車,尚立在車轅上,陡然瞧見江郁白站在馬車前,兇巴巴瞪着他,滿臉嚴肅。
趙權勾唇一笑,這爺方永貴不當,讓江郁白來當,也是妥當的。
他直接跳下馬車,江郁白走過來幾步,斂了斂怒氣,悶聲道:“上哪兒去了?怎麼不帶我?”
趙權從腰帶裡拔出折扇,轉手敲方永貴的肩膀,“你瞧瞧,管到爺頭上來了!”
方永貴笑笑,對江郁白道:“那什麼,你明兒個不必在王爺跟前伺候了,先歇兩日,過幾日再給你派差事。”
趙權繞過幾人,隻身往裡走。
江郁白怔愣了半晌,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
趙權喜怒無常,這會兒追上去說他姐姐的事情,恐怕也隻會當個笑話聽。
*
趙權回了屋裡,又細看那冊名單,夜色微闌,檻窗外是一片垂絲海棠,花期已過,再燦爛的花束也将逐漸凋零,月光迢迢,伴着微風漾入屋内,靜谧的夜裡,連呼吸都顯得刺耳。
趙權在趙懿身邊養了十年,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僞裝下的趙懿擁有多麼冷酷殘暴的心,他滿手鮮血穿過屍山火海登上帝位,不會容許任何人染指他的江山,所有的可能性都會被他扼殺在襁褓裡。
他趙權看似逍遙快活,實則如履薄冰。
兒時他不懂藏拙,讀書騎射均出類拔萃,趙懿時常誇他,較太子更出色,年歲漸長,他終于回過神來,那并非是誇獎,是催命的符号。
趙權歎了口氣,又去看那冊名單,再是不暢快,至少得先活下去,方能見峰回路轉的一日。
他挑了一個名字好聽的,用毛筆圈出。
房門未關,輕輕的腳步聲響起,江郁白走進屋,端着托盤站在門前,趙權不曾擡頭,淡淡道:“耳朵不好還是記性不好,剛說過的話,這就忘了?”
“沒忘。”江郁白逐步走過去,托盤擱在案頭,“王爺說讓奴才明天不必伺候,還沒到明天。”
趙權笑了,冷硬的眉眼柔和下來,他望向小砂鍋,“這是什麼?”
“奴才熬了雜蔬粥,王爺要不要嘗嘗?”
趙權不置可否,拖着椅子往前坐了一截,江郁白會意揭開蓋子,盛了一小碗遞給他。
熬了一下午的粥,食材豐富,鹽巴放得少,味道清淡。
“我屋裡沒有那麼多規矩,不必自稱奴才,放松些。”趙權擡起左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江郁白心裡嘀咕,這還叫沒有規矩,這紛繁複雜的條條框框和他們白鴿城裡沒法比。
“王爺。”
“嗯?”
趙權埋頭着喝粥,聽他喊了一聲卻又不說話,仰頭看去,卻見江郁白滿面愁容望着他,眼神掙紮又糾結。
趙權笑道:“你這小子心思都寫臉上。”
江郁白驚道:“王爺知道?”
趙權把碗遞還給他,接過清水漱口,随後道:“罷了,你既想留下,那就留下吧。”
江郁白抿住了嘴唇。
“還不高興?”趙權樂道,“月錢給你翻一倍。”
江郁白歎了口氣:“謝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