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今一說:“既然如此,夫人老爺怎麼不在州府城裡住?寄雲縣好是好,但到底比不了城裡光鮮繁華。”
“這我一言兩句也說不清,”羅姐兒扭頭,“都是些陳年往事了,幹娘平日也不怎麼提起,隻知道老爺出身在這兒,大約是在城裡住不慣,又思念故土,所以就遷回來了。”
這幾句話的功夫,她們就到了上回的堂前。羅姐兒沒耽擱,也省了通報,直接帶着她們掀簾子進去了。
南宮夫人照舊坐在那幅“猛虎下山”下,先着人奉了茶,才開口招呼:“半個時辰前聽衙門來人說又發現了一具屍體,真是造孽,那人是誰呀?”
羅姐兒在邊上款款落座:“還沒查清身份呢,隻道是個男的。”
南宮夫人歎氣:“我女兒成婚前,便有個卦婆上門讨飯,說那陳書吏是禍星投胎,我告訴老爺,他偏不信,說這些三姑六婆最下流,都是愛挑唆的壞胚子,還責怪我偏聽偏信……”
她說到這裡,漸漸哽咽起來。
“可憐我女兒,就那麼被送入虎口。老爺若是在天有靈,必然也會悔恨不已。”
柳今一等着代曉月問話,一轉頭,發現團素正看着那幅畫出神,隻好自己問:“聽說那陳書吏畫畫得不錯,老爺又是個風雅人,想必當初會青睐陳書吏,也有這個緣故吧?”
羅姐兒說:“他畫的是不錯,但是老爺相中他,還是因為他在衙門辦差很機敏,以為他是個踏實人。”
柳今一笑道:“老爺又不在衙門任職,怎麼知那陳書吏是不是真老實?要知道這些衙門能員,平時最會裝模作樣。”
羅姐兒瞟了南宮夫人一眼,勉強一笑:“軍娘娘說得不錯,老爺正是太心善,才以為世上的所有人都與他一樣,哪知那陳書吏是個道貌岸然的小人。”
代曉月忽然道:“上回來就想說,堂内這兩幅畫是誰的手筆?怎麼沒有署名題字?看着很有氣勢。”
柳今一半真半假:“這兩幅畫很奇特嗎?讓夫人見笑了,我是叫花子出身,讓我品畫,就好比牛嚼牡丹,看不出什麼好壞。”
羅姐兒幾欲起身:“這兩幅畫……”
代曉月似乎沒聽到,接着柳今一的話說:“要說奇特,也的确奇特,因為兩幅畫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柳今一道:“這麼厲害。”
她們你一言我一句,根本不給羅姐兒插話的機會,眼見羅姐兒似要露怯,突然聽到畫下傳來兩聲咳嗽聲。
南宮夫人攥着手帕,回頭半仰起臉,堂内燈光晦暗,誰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她這些日子應該瘦了許多,從柳今一的位置看過去,她的側影仿佛一隻鶴。
“承蒙軍娘看得起,”南宮夫人聲音低緩,對這兩幅畫似乎有無限的留戀,“這兩幅畫都是我畫的。”
半片陰影裡,柳今一窺探着南宮夫人的神情,她像是要讓她們聽明白,又轉過頭來,稍微擡起些下巴,直直地對上柳今一。
“是我,”她停頓,咬金斷玉,“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