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左右,虞令地鐵三号線。
雲浸是被一道悶雷敲醒的,眼神還迷蒙着,她擡眸從對面的車窗往外看,疾風驟雨仿若要穿破車玻璃往她湧來。
她眨了眨眼,複又低頭看了一眼手機。
從她閉眼到驚醒隻過了八分鐘。
八分鐘,說長不長,短亦不短,剛好可以圈.禁.一個臨時夢。
夢中很混亂,拼拼湊湊張貼出一個光怪陸離的異世界,她隻依稀記得今早那個咨詢者冷不丁問她的一個問題,“執迷不悟該怎麼辦?”
那人滿目哀戚,眼底呈現出某種線性的瘋狂。
她不記得聽到這麼寬泛的問題時那瞬間自己的感覺,偏執是其解,但解非偏執,兩相颠倒,可能要用很長一段時間去釋懷。
她想,她最好不要遇見執迷不悟的人,祈願這世上少些執迷不悟,多些得償所願。
但是她依然信奉,但凡落了灰的心,在有條件的情況下就該被人小心翼翼地拂拭掉,這種條件既可以是當事人的自救手段,也可以是專業人士的外在輔助。
一旦體會過外在幹預,内心那種仿若溺水般的窒息感就會得到片刻喘息。
望着拍打力度絕佳的大雨,她才想起來,忘帶雨傘了。
正當她跟自己打賭這大雨是半小時後停,還是一小時後停時,兩個精英打扮的男人從對面站門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兩人各自都拎着一把黑色的大傘,傘柄依稀有個Logo,在車廂内燈光的照映下晃出熾人的燙金。
她想,原來隻有她一人,出門不看天氣預報。
失策失策。
兩人相鄰着坐下,剛好在雲浸對面。本來不明顯的交談聲漸漸清晰起來,雲浸的耳朵被迫捕捉到兩人的聊天内容。
“繼上個月的Addictive Music并購案以微弱之勢超過芬蘭Top1的那家NVK公司後,這次小連總居然還能那麼強,直接上技術,單方面吊打對方……”
“我好想跳去技術部那邊,真的不開玩笑。”
“就怕去了你就變成一個笑話了,誰不知道自上年高層大換血後,技術部就是我們的Core Sector?你做做夢就好别想太美。”
“去你的!也是,唉要是我倆有這實力,還至于在這裡擠地鐵?”
“地鐵也不擠啊,看不起誰……”
雲浸最近的工作很忙,也許是受沒有規律的秋雨侵襲,她的頭腦有了短暫的混沌感,分不出心思去認真聽對面兩人的話。
不陷入陌生人的交談圈中,這種分寸感也讓她喘了一口氣,腦子逐漸清明。
這節車廂隻有他們三個人,其他人零零散散分布于其他車廂中,這方寸空間,除了無法對抗的雷雨聲,隻剩下對面兩個男人的交談聲。
兩人不知道談到什麼,又聊到其他話題去了。
其中一人劃拉着手機,問“等會去喝一杯?”
另一人附和,“去哪喝?”
“那個很有名的,紅泥酒吧。在長理坊附近,再兩站就是了。”
“我老婆跟我說這家酒吧很有名,你看,我還關注了它的公衆号。”
兩人的頭湊到一塊低頭看其中一人的手機界面。
雲浸盯着對面車窗上流動着的雨珠,眨了眨眼。
她不用在長理坊下車,地鐵可以直達她的家。
忽然,一陣男聲念白強勢闖入她的耳朵。
她猛地朝對面低頭的兩人看去。
對面兩人仍是保持着看手機的姿勢,隻是多了道不容忽視的聲音——
“烏鴉流連着,流連着,看它腳下的枯槐樹哭瞎了雙眼;”
“人們判定它與生俱來的罪惡;”
“人們縱容它往世不詳的因果;”
“世人成全它,它成全世人;”
“剖開的胸膛顫栗着,連帶着心髒的餘溫,被它銘記、被它遺忘;”
“人們最終說,烏鴉無罪……”
“本周暢銷王:烏鴉無醉。”
伴着有些詭異的BGM,一時之間她不知道先該歎一下男聲音質好聽,好聽到讓她覺得有種天然的熟悉感,還是該感慨陰森氛圍拉滿。
“我靠我靠,好帶感這招牌!咱必須得去喝一杯!”
“外面雨很大,你确定?”
“來都來了,别廢話……”
兩人走後,雲浸居然有點不太适應這驟然的安靜。
雲浸打賭打輸了,這雨既不是隻下半小時,也不是一小時後就停,它像老牌工廠裡的發動機連軸轉下到午夜。好在地鐵出口有工作人員售賣透明傘,幸能免去大部分雨水澆灌。
晚上上床前,雲浸在書房待了一會,更新了一次漫畫。等她關好相關繪畫工具,活動了會僵硬的脖子後,視線不經意瞥向安靜躺在書桌上的手機屏幕,醒目的微信消息猝不及防撞入她的眼中。
還挺巧。
雲浸捶打脖子的動作不禁一頓,細碎的歡喜悄然爬上了她那雙潋滟的桃花眸,幾息之間便頗具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