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理完圍巾,稍退半步。
雲浸用力呼吸,四肢百骸都能體會到圍巾的暖和。
“你剛剛在看什麼?”
“月亮。”
她擡頭,隻見分明的長夜與無盡的揚雪,心神一動,“哪裡有月亮?”
他沒答。
雲浸略一歪頭,催促:“嗯?”
連策目光沉沉盯着她。
在心裡。
他默默在心中念道。
雲浸的雙瞳清涼柔和,仿佛剛才孤零零站在不遮一物的天地間的人不是她,仿若滿身孤寂也隻是一瞬的錯覺。
但他從不敢小觑這種感受。
連策:“過來。”
雲浸移動腳步。
男人從大衣口袋中掏出一個精緻小巧的盒子,打開,裡面躺着一對白玉耳墜。
孤光細閃,白玉瑩瑩,質地透潤,溫雅細膩。
連策摘下白玉耳墜,将盒子收回口袋,慢慢地幫雲浸戴上耳墜。
雲浸感到他的雙手是滾燙的,耳墜偶爾接觸到她的皮膚,是冰冷的。
一冷一熱,叫她心驚,
一柔一硬,令她心動。
戴完後,連策輕掐住她的下巴,指腹碾着着微涼的皮肉,若有似無的顫栗感居然令雲浸感到不知來由的心安。
白雪落在她的睫毛上,她本能地眨一眨,錯過了眼前人眸中勢在必得的瘋性。
連策的一舉一動都在挑戰着她的思維,她頭腦亂亂的,思緒變得亂七八糟。
她一顆迷失的心瞬間變得皺巴巴的。
這是命運對她的試探嗎?
那它赢了。
那連策呢?
連策是怎樣想的?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
“很好看。”連策喑啞的吐字将她拉回人間。
不知道說的是耳墜,還是眼前人。
被他掐住的皮肉瞬間變得滾燙灼人,她素淨柔婉的臉龐逐漸被熱源塗上一層又一層的薄紅。
那眼尾,都泛着讓人望之生憐的紅。
顔色令連策感到驚人的熟悉。
他定心挽神想了想。
噢,是那捧卡布奇諾的顔色。
裸粉。
他以一定的速度将自己的俊臉朝她湊近,如願欣賞到雲浸眸中一閃一閃的碎光及顫動的眼睫毛。
睫毛的顫動竟勝過了她雙耳白玉墜子搖晃的頻率。
正當兩人鼻尖相抵之時,連策忽然停住,雲浸也止住了顫動。
細膩的,帶些冰涼的觸感令兩人的心跳鼓噪不已。
雲浸的鼻息間除了感受到對方溫熱的呼吸,還被熟悉的木質香禁锢住了。
她明顯看到男人眼底不加掩飾的惡劣。
她心一橫,将頭一偏,埋入他的脖頸間。
鼻息間的木質香更濃烈了。
成功感受到對方的僵硬。
她嘗到扳回一局的快感,臉部不自覺蹭了蹭,像貓吸薄荷般吸了一口。
她語帶狡黠,“你好香呀。”
連策忍不住了,雙臂再次展開,抱緊了雲浸,臉部也學者她埋入她的圍巾裡,還能感受到一邊的白玉耳墜被他的臉緩慢加熱。
連策悶悶開口:“喜歡嗎?”
雲浸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是白玉耳墜,還是這個更加深入的懷抱?
但不管是哪種,她不自欺亦不想欺他。
她也跟着悶悶應聲:“喜歡。”
裸露的脖頸的感知敏感度是天花闆級别的。感受到雲浸的氣息,連策氣息微亂,隐忍地吸了口氣。
兩人放開彼此。
雲浸:“我送你出去。”
連策偏頭往後瞥了一眼,“好。”
兩人挨得很近,連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有些憐惜似的歎氣:“手這麼冰啊。”
他瞥了她一眼,強勢地握住她的右手,慢慢變成十指緊扣。
“這樣,受熱面積大,更暖。”
雲浸啞然失聲,裝作不在意,其實眉下心上,皆填滿了抽不開的溫柔,“……噢。”
雲浸将他送出去,外面已經有司機在等着。
雪又來了一重,下不完似的。
細碎的白雪落在她的發絲上,也爬上了她的背上。
分别之際,連策伸出冷白修長的手,輕輕拂去她身上欲融未融的殘雪。
他的目光像是攪亂的湖水,湖面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漩渦,連帶掀起陣陣波瀾,盡數投入她的心髒,沖刷盡她心上的塵埃,恍然回首,她才發覺自己滿身清白。
連策放開牽着她的手,目光缱绻,眼底落了盞燈,他道:“我走了,照顧好自己,有什麼事跟我說。”
手指蜷縮了下,雲浸輕聲應好。
“對了,你的圍巾。”說完她便要解下來。
連策眼疾手快按住她的手,還故意湊到她耳邊,慢條斯理地說:“留着。怎麼,戴個幾分鐘就滿足了?”
雲浸學着他,也偏頭,兩人鼻尖再次相抵。連策的瞳孔清冷深沉,化為一張無形的網罩住她,令她寸步難行。
雲浸先敗下陣來,略垂眸,偏到他耳側,緩慢吐字:“很暖,我很喜歡。”
連策輕笑一聲,“那就好好保存,要一直戴着,下次——我檢查。”
雲浸回到院子裡,看到于持站在院中央,黑發上落了一小攤細雪。她遲疑地走過去,“表哥?”
于持:“嗯。”
于持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又不動聲色地瞥了大門口一眼,動了動唇,似乎是想說些什麼,最終隻是問一句:“怎麼出來了?外面那麼冷。”
雲浸笑了笑,“屋裡有點悶,出來透透氣。你不是也出來了?”
于持:“出來看看你。”
雲浸禁不住笑着:“我還會被人欺負不成?”
小的時候,一旦雲浸來了,表哥就會寸步不離地跟着她,美其名曰“保護表妹”、“讓表妹好好長大”。
因為之前小雲浸确實被人欺負過,後來長大了些,雲浸不想惹是生非也會盡力避開,但落在于持的眼中,又是一陣心疼和憤怒。
因此他自發擔當起兄長的責任。
隻是後來,那個說要好好陪着表妹長大的兄長也消失在了歲月長河中。
于持看着表妹毛茸茸的黑發,有點手癢,想摸,“那可不一定。說不定你難過得在一旁長蘑菇呢。”
雲浸走近他,眼中未見難過,沾了院兩側的缃黃色燈光,溫暖柔和,語氣有些無奈:“真的隻是出來走走。”
于持感到雲浸的親近,終于摸到了表妹的頭。
于持來這有好一會了,從雲浸被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收在懷中時,他心中不爽,但是也理性地清楚自己并沒有什麼立場去說什麼。
正當他想避嫌離開時,那個男人偏頭過來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冰冷鋒利,毫無溫情,冰渣子在他眼前都不過爾爾。
但一瞬又垂下眼,看着懷中人露出截然不同的神情。
雖然隻留給他大半張側臉,但他也看清楚了,那是連家連策。
狠狠皺了皺眉,被一眼挑釁的于持又被這一眼按下。
雖然心裡不願承認,但于持也知道,那人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今晚雲浸沒有回家,在大宅客房歇息。淩晨了,躺在床上,總覺得心裡面空落落的,不知道是黑夜的刻意渲染還是寒冬的撩人手段。
雲浸想着一個小時前的畫面,心裡有些甜滋滋的,她想她的一顆心大抵是不經意挂在了離開的人身上。
她試探地發出條信息。
過了兩分鐘,對方率先打來電話。
“還沒睡?”
“嗯,有點睡不着。”
連策緩慢拉長聲音,似乎拿她沒辦法,“那怎麼辦呢?”
雲浸看着天花闆上的吊燈,“唔,那就有勞連策唱首歌了。”
“一首?”
“如果可以的話,可以唱兩首嘛?”
“既然你都有膽要求,怎麼力度還這般小?嗯?大膽點,今晚你可以當一回獅子。”
“好啊,那獅子要點三首!”
“行。”
雲浸開玩笑:“當你的朋友好幸福,居然可以點歌。當你的朋友睡不着的時候,你都會為他們唱歌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在漫長無邊的黑夜裡格外明顯,雲浸屏息凝神,發覺……自己是不是有些陰陽怪氣?
連策低聲道:“别人不可能,是你,就另當别論。”
雲浸一頭撞入柔軟的被窩,輕輕“嗯”一聲,輾轉了會,戴上藍牙耳機,側身躺好,聽着電話裡傳出來的歌聲。
最後,雲浸強撐着意識,不忘道句“晚安。”
連策聽着屏幕那邊傳來綿長的呼吸聲,他低聲呢喃。
“晚安。”
要夢到我。
連策在心底短暫地撕掉隻有他一人拟定的君子協議,霸道補充。
思念很長,長夜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