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浮遙登時睜大眼睛,“你這……好猝不及防。”
雲浸從廚房倒了兩碗清水出來遞給兩人,“猝不及防嗎?我看你們剛剛的抽絲剝繭倒像是你們意料之中啊。”
梁清杏差點把水打翻:“是意料之中,但那是我們假想的意料之中。”
幾人回到飯桌上,江仰青剛剛也聽到了她們的對話,此時放下手機,八卦:“什麼時候開始的?”
雲浸無聲笑了笑:“昨晚。”
“嘶——原來是昨晚嗎?”宋浮遙意味深長,内心腹诽,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早在一起了呢。
“昨晚的話,那你怎麼能忍住不說的?師妹,你是忍者嗎?是吧是吧?”江仰青有點兒懷疑人生。
雲浸自知理虧,溫聲安撫好幾個戲精:“我想着這種東西,自然說出來就好,倒也沒必要特意說。”
江仰青一臉高深莫測道:“你不懂。”
梁清杏也點頭附和:“你不懂。”
雲浸心不在焉,又喝了口酒:“好,我不懂。”
所以,我到底是哪裡不懂?
雲浸困惑地歪了歪頭。
江仰青一副熱乎的過來人模樣,語重心長地囑咐着小師妹:“下次你要特意說,你得找個人試驗一下。我告訴你,特意跟别人說你和誰在一起了,這種爽感是無可比拟無法超越的。”
雲浸不置可否:“是嘛?”
宋浮遙一臉幹了壞事的表情,問:“所以你男朋友人是今早走的?”
雲浸:“差不多。”
“糟糕,我就不該今天來。”宋浮遙捶胸頓足,語帶後悔,看得對面兩人狂笑不止。
雲浸夾了幾塊牛肉塞到她碗裡,“他有事,本來就是要今天離開。吃肉吃肉。”
宋浮遙吃着碗裡的肉,含笑盯着雲浸。
雲浸跟她學生時代認識的時候,有些不太一樣。學生時代的雲浸溫和耀眼,猶如枯枝上殘留的一叢寒雪,有種獨特的破碎感,她知道雲浸内裡始終保持着一種獨有的淡漠和鋒芒。而現在她身上有一種靜水流深的氣質,知世故而不世故,有種暖玉蘊輝的驚豔感,比之以前更加成熟通透了。
宋浮遙搖晃着手中的酒,撩了撩長卷發,眯着眼笑:“好像以前最愛問也最該問的年紀,我沒問過一個問題,現在我突然有點想知道了。”
雲浸其實有點預兆,問:“什麼問題?”
宋浮遙:“當年你怎麼會選這個專業呢?”
江仰青緊跟其後:“我也好奇,你大可選經管類專業,畢業就能回家繼承家業,何必要這麼辛苦去遭心理咨詢這份工作的罪呢?”
江仰青是醫生,接觸過太多病患,也接觸過一些難纏的病人,雖然他和雲浸接觸的來客不同源,但不妨礙他覺得他們這兩份工作是份遭罪活兒。
雲浸緩慢擡眸,“嗯,那時候覺得心理治愈是人一生的命題,可能我需要它吧,當時就有一點執念,覺得學了之後可以幫助自己見自己,也能幫助他人見自己,說得玄一點,冥冥之中的指引吧。”
幾人都笑了起來,沒想到是這麼個樸實無華的理由。
梁清杏贊同:“是了,人都有偏向的,對人對物都是。喜歡就好,喜歡就好啊!來,Cheers!敬自己!敬友情!”
幾人伸出顔色好看的酒杯,“敬自己!敬友情!”
酒杯裡的雞尾酒還剩大半,宋浮遙已經續了三杯,雲浸還沒喝完小半杯,淡藍色的酒液在熱霧缭繞中顯得神秘驚豔,可她隻想到那晚某人為她調的“冰凍湖泊”。
也不知道連策現在在幹什麼?
雲浸魂不附體。
夜晚,宋浮遙去洗澡,雲浸癱在沙發上。
案幾上放着晚上沒喝完的那半杯酒。
口中的酒不如那晚的好喝,模樣也比不上那杯酒,她睜着有些酸澀的眼睛,突然就想念那個人了。
不久才分别的人。
她握着手機,遲遲沒有動。
保持一個姿勢手就有些酸痛,她轉動眼眸,眼神落在酒杯中,燈光下酒液沒有那種飛旋流動的鮮活,隻餘一片沉默的寂靜。雲浸看了幾秒後,拿起酒杯,喉結滾動,剩餘的酒液順從往她胃裡流淌。
喝得太急了,她猛地被嗆了下。
“咳咳——”她有些狼狽地揩去眼尾不存在的濕潤,也揩去了踟蹰的心間小人。
她舔了舔濕潤的紅唇,按下視頻通話。
視頻很快被接通,絲毫不給她反悔的機會。
連策擡眼,架在高挺鼻骨上的金絲眼鏡蠱惑她湊近臉龐,她聽到男人帶笑的嗓音問:“臉怎麼紅了?”
雲浸又舔了舔唇部,不說話,眼尾也銜着抹水紅,在暗夜燈光下顯得極為動人,才幾個小時沒有見面,心間卻仿佛被惡人掏了個小窟窿,漏風生冷,此時聽到連策的聲音,好像缺失的碎片忽然自動黏合,但她有些不知道從何說起,千絲萬緒與漫延成湖的思念一同堆積在嗓子眼裡。
連策的視線落在她臉上,忽然出聲,“雲浸。”
“喝酒了嗎?”
雲浸盯着他的眼睛,“嗯。”
“醉了?”
“大概吧。”
“有沒有不舒服?”
有的,心裡難受。
她很輕地呼了口氣,胸腔堵着的欲望卻難以纾.解。
她說謊:“沒有,沒有不舒服。”
連策嗓音喑啞,手指輕輕點着屏幕,好像這樣就能穿透屏幕撫摸到裡面的人,“雲浸,是……想我了嗎?”
有些呆滞的眼睛忽地睜大,她的眼眶瞬間就有些紅了,她說:“這酒,不好喝,沒有你的好喝。”
語氣又輕又軟,分明地蘊着根本藏不住的委屈。
連策指骨敲着桌面,聲聲清晰,他似不經意般問:“想念我調的酒了?”
“不是。”
“嗯,不是。”他看着近在咫尺卻又無法碰觸的戀人,輕問:“那是什麼?”
“不是想念你調的酒,是我想你了。”
說出來的刹那,如潮水般翻滾的思念也一并傾倒,她固執地重複着:“我想你了,連策。”
萬籁俱寂間,連策的心髒是唯一喧嚣來源。
“我知道了,”連策很輕地喚她的名字:“雲浸,我也想你。”
掩在鏡片後的雙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冷清淩然的黑眸裡流露出熱切的情意。雲浸大腦被酒精侵染,耳熱心脹,男人的回應落到她雙耳,連帶着心間也變得酥酥麻麻的。
這一晚,兩個笨蛋都沒有自欺欺人。
雲浸看他戴着眼鏡,以為他在忙着工作,有些機械地開口:“我是不是打擾你了?你戴着眼鏡是在工作吧?”
連策:“怎麼會?我喜歡還來不及。”說完,他推了下眼鏡,眼神深邃:“你不是喜歡?”
雲浸思緒沒有完全聚攏,“喜歡什麼?”
連策直白道:“眼鏡。”
雲浸含蓄道:“我是喜歡,可我喜歡的不是眼鏡。”
連策低笑,“那是什麼?”雲浸看到連策眼底的戲谑,沒有如他願,連策不再逼她,欣賞女朋友呆呆的面容,“洗澡了嗎?”
“還沒有,等會洗。”雲浸乖乖回答,比平常略慢半拍的反應,瞧着極為可愛。
連策微挑了下眉頭,嘴角勾起:“你一個人行嗎?”
注意到這個細微的神情,雲浸眨了眨眼,歪頭反問:“你小看我?”
連策笑容擴大:“不敢。”
雲浸用手指戳了戳面前喝空的酒杯,像是在戳對面瞧不起人的壞家夥。
她抿着嘴,小聲嘀咕:“你是不是不信?”
連策拿起一旁的水杯,仰頭喝水,喉嚨滾動,雙眼卻是垂下瞧着沒離開屏幕裡的人。
雲浸的視線落在男人吞咽的喉嚨上,莫名也覺得有些口幹舌燥,她抓緊手中的空酒杯。
連策瞧着有些神遊的人,說:“沒有不信,剛剛在逗你玩兒的。但是你現在的狀态還不是很适合去洗澡,晚一點再去好嗎?”
雲浸癟了癟嘴,稍微脹熱的大腦讓她接收信息的區域變得七零八碎,她緩緩低下頭,“你還是不信。”
軟軟的語氣,帶着委屈的控訴,讓人的語氣根本不舍得說重一點。
有點難哄的樣子。
但連策知道,他女朋友心軟,很好哄的。
他壓住上揚的嘴角,隻覺心間像被柔軟的小貓用他的薄荷撓了下,“是我錯了,阿浸最厲害了,怎麼能說不行呢?阿浸是最厲害的……”
酒精還沒揮發完,轉移成了燥熱糊在雲浸臉上堵在她心間,沉甸甸的一團。
羞恥心上頭,雲浸截住連策的話:“你别說了。”
男人頂風作案,語氣帶着一股子抓人的缱绻:“怎麼不說,說得不對?寶寶,阿浸寶寶……”
雲浸惱羞成怒:“連策!”
連策往後仰,背靠在椅子上,嘴角挂着漫不經心的笑意,“在。”
他掀起眼皮望過來,“需不需要我看着?”
雲浸的腦子空白一瞬,幹巴巴問:“看……看什麼?”
連策神情正經:“看着你,洗澡。”
好像這是一件理所當然,極為尋常的事情。
“砰”——
手邊的空酒杯被她碰倒。
他知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靜中一陣響聲,敲在她心間,心髒汩汩湧出溫熱的水。
“怎麼了怎麼了?”宋浮遙踩着拖鞋“嗒嗒”地跑過來,抓着濕漉漉的頭發,嘴裡大聲問着,雲浸下意識用雙手捂住手機屏幕,轉頭看着走廊拐角處,等宋浮遙的人影出現,雲浸才打敗心間活躍的跳動聲。
她心虛,一心二用:“沒事沒事,隻是不小心碰倒了杯子。”
心生她和連策在偷.情的荒謬感。
她心一驚,搖搖頭。
宋浮遙沒看到未關閉的手機屏幕,隻是皺眉,問:“你還在喝酒?”
雲浸酒量不好,她今晚也看着,分明沒見喝多少。
難不成這會趁她洗澡偷偷喝?
雲浸用一隻手将酒杯扶好,小聲反駁:“……沒有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