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是不是也快好了呀,能吃了嗎謝昀川?嗯?你放在那的捕魚籠還沒收麼。”
薛成瑾一指水邊晃蕩處,好奇是何魚進籠,竟如此生龍活虎地有勁,攪得銀波亂碎。
謝昀川聞言微蹙起眉,不解道:“我是直接用劍氣震起的魚,怎會有捕魚籠?”
“……啊?”
薛成瑾呆住了。
他伸出的指頭還未來得及收回,臨水邊轟然炸起半人高的水幕,嘩啦散作剔透冷箭,四射而去。
水下駭跳起一道龐然黑影,低吼着朝岸上猛襲奔來!
謝昀川瞬時将手中粗枝作劍擲出,空手拽起背囊肩帶,另隻手拉住薛成瑾後領往後疾退三尺,險避開獸爪揮來的重擊。
粗枝狠而準地沒入那獸的右眼,刺痛之下,獸影爆發出憤怒的咆哮。它身前兩爪駭擊在地,有如炸響兩道沉悶鼓聲,霎時,林中有高低數道獸鳴作應。
細聽其間嘈雜,竟是大批靈獸奔襲的步聲在隐約震地!
薛成瑾隻來及将元寶揣進懷裡,就被謝昀川一把拽入林中開始擇路奔跑。他喘着氣快速回頭一望,黑壓壓的獸影緊綴其後,嘶吼着朝兩人撲來。
“不是都把師兄的藥粉都灑在周圍了麼!怎麼還會有靈獸夜襲……那師兄怎麼賣給你假藥啊!”薛成瑾氣喘着大吼道。
謝昀川快劍在前開路,數根枝桠被他利鋒切斷,還有餘心反拉住在他身後慌不擇路要踏錯步子的薛成瑾。
“是下午那隻赤睛熊,賀家人沒有取它性命,應是召集了其他靈獸來尋仇的。”
他沉聲道,“是我們運氣不好,被碰上了。”
“什麼!”薛成瑾想起方才水中躍出的那道黑影,不由哀嚎:“冤有頭債有主,熊兄,你不要過來啊!”
身後獸潮如黑浪吞林,洶湧地從四周漫沒,将滿林鳥雀驚得振翅撲飛。
他們未及築基,還無法禦劍,憑兩腳與靈獸的四條腿拼速無論如何也是遲早會落下風。
薛成瑾奔逃間隙仍是忍不住回頭瞄看,被身後獸群吓得手心濕意漣漣,盡數都被抹在他抓着的謝昀川黑袖上。
謝昀川接連劈出數劍,引着薛成瑾在林間擇路,對他道:“先别出聲,把背囊裡那隻長頸碎玉瓶遞給我。”
半挎着的乾坤背囊在薛成瑾跟前晃顫,他聞言下意識就要問“瓶裡有什麼”,又硬生生止住話音,探手伸進背囊裡根據靈識辨認出那隻玉瓶,燙手般半刻也不敢留,趕忙塞進了謝昀川的手掌心。
謝昀川一指挑開瓶塞,疾聲喝道:“屏息!”
薛成瑾跟在他身後跑得腦熱,還不及徹底閉氣,隻見謝昀川反手一揚,兜頭迎來的便是把氣味古怪的粉末。
他猝不及防地吸入了半點,忙用袖子費勁捂住才沒“啊啾”出聲來。
緊接着腳下一空,他竟被謝昀川拽着直往坡下滾去——!
薛成瑾不敢驚呼太過引來怒獸,慌亂下隻得緊緊攥住背囊的兩根肩帶,把身前人肩頭的黑衣布料都攥得不像樣子。
草葉亂打翻滾之間,他隻模糊感覺背上覆來雙手,将他的腦袋擁進懷中不受太多沖撞。
兩人身下驟然傳來崩裂的枝桠聲,聞之心驚的脆響接連炸作一片,薛成瑾的前額猛地撞上謝昀川胸膛,方才感覺到這陣天旋地轉終于結束。
他們不知落到了何處,薛成瑾摔得頭暈,埋在少年胸前悶咳了兩聲才擡起頭。
他剛要開口說話,就被兩根涼且修長的指抵在唇間,謝昀川右手握劍未松,仰頭死盯住斜上那處破開的樹洞口。
獸潮奔襲的轟然震聲距離這處洞口愈來愈近,薛成瑾不敢同謝昀川那樣擡頭看,十指将對方那身黑衣揉進汗津津的掌心,一刻也不敢松開。
鋪天蓋地的黯色一瞬将洞口所有的光亮吞沒,長翅的鳥獸飛盡,方露出洞口攢動而過、似是無窮無盡的獸影。
隻是未有一隻在這處洞口停留。
謝昀川握着劍柄的指節勁至繃白,與薛成瑾攥他前襟般未敢放松半息。
領頭咆哮的赤睛熊不知為何會失去兩人的蹤迹,熊爪憤而捶地,帶着獸潮緊又向前方追去。
将近一柱香的時間過去,洞外的駭人動靜方才止息。
薛成瑾從謝昀川胸口處擡起頭,額繩尾端的紅雀翎都被剛才這陣驚汗潤濕,軟羽散作數縷粘在他臉頰上。
他唇瓣被少年抵指按出道淡紅的印,自己太過緊張都沒察覺。
謝昀川方才隻顧着盯緊洞口狀況,确認不再危險後才放松動作。
低頭看他時,怔然片刻才飛快地挪開了指。
洞口投下的月光如一抹還沒滌淨的濁紗。縱能勉強視物,照出少年耳後頸間的那層細密綿長的薄汗,卻映不清他耳根後那點飛逝而過的紅。
像是方才接二連三的氣血上湧情急所緻,又随他挪指驟起方消得太快,都理不清這點紅的來龍去脈。
危機後心跳漸止。
薄紅的隐秘随月光沉入洞底,方寸之間,複歸甯靜。
薛成瑾自是不知,隻是瞧着謝昀川面上凝色不再,緊張狂跳的心終能落回肚裡,爬起身來後知後覺地呼痛。
他在謝昀川的黑衣上一抹指,指腹沾着先前灑在兩人身上的不明粉末,伸指對謝昀川道:“總算沒事了……剛才還沒來得及問你,這瓶子裡裝的是什麼呢。”
謝昀川垂睑看見那兩隻圓潤的指腹,也不知為何,目光一觸就别開了眼。
他緩聲道:“是藥園師兄給的蔽息散。能短暫掩藏身上的氣息,不被嗅覺靈敏的靈獸發現。”
薛成瑾拈着粉末湊到鼻間輕嗅,被那股怪味刺得皺眉:“師兄的藥怎麼一陣一陣的有用,好不靠譜。”
先前那個驅獸散就沒用,理應退錢!
他把發間眉梢沾着的些微藥散拍去,鼻翼翕動,沒忍住又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眼角都眯出點淚花。
薛成瑾頗有點嫌棄地瞧着自己的兩隻袖子,問謝昀川道:“那這個藥散的味道什麼時候才能徹底散掉。”
謝昀川回過頭答話:“過了今夜。”
薛成瑾唇線抿過複松,勉為其難地決定忍一忍這個味道,明日再去換洗。
他又指着斜上方那個洞口,問:“那我們掉進這種鬼地方,明早要怎麼出去。”
謝昀川道:“這處樹洞四壁有許多未朽的氣根,之前應是棵百年古榕。沿着氣根劈路做梯,能出。”
薛成瑾恍然點了點頭。他見那隻長頸碎玉瓶摔落在地,上面并無自己手寫的金紋紙簽,還想拿起來再問,卻蓦地被攥進隻滾熱的掌心,炙得有些發燙。
他訝然擡眼,鉗住他手腕的人前襟微敞,是被他先前緊張地胡抓外裳所緻,松露出半片中衣雪白的領。
少年面色沉着如玉,能窺見的兩寸胸膛卻被薄熱瑩潤開顔色,紅處正起在他撐手的掌心之下。
一時如順腕而上燒着了心火,薛成瑾被熨得明知要松手,卻忽地沒有反應過來。
謝昀川微喘着氣,那雙黑眸看他。
“……薛珣,你問下一句話之前,先從我身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