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有風起,法訣召出的紫靈風束将他四肢纏縛,薛成瑾忙慌下望時被翻飛的衣袂一阻,眼前隻剩大片朱紅與黑的影。
他蓦地扭頭,驚見身旁的謝昀川也被風卷了起來!
謝昀川雙眉一蹙,擡劍便要劈斷兩人腰間的紫靈風束,頭頂那道喝出法訣的男聲急道:“謝兄且慢——”
木劍霎時停在風中,少年那雙黑眸卻如凜箭般直射聲音來處。
薛成瑾跟着艱難仰頭,随着風束憑空托高,終于看清了樹上施法的人影。
他愕然道:“詹兄?”
詹月衣曲膝倚在樹間,四指壓扇,喚法起風。
那柄他素日握在手中的檀扇此刻扇面盡展,滿扇星辰由飛金點就。其上東天七宿爍亮,灌靈起法間竟如紫垣流火,天樞奧妙盡不可言。[1]
他揮扇引兩人落在旁的枝杈,這才風勢漸消,得空開口道:“我在葉間施法,起了一道遁形訣。你們安心待在樹間便好,不必擔憂會被獸潮發覺。”
薛成瑾抱着根半人粗的榕樹枝,聞言方才松了口氣:“……多謝你了詹兄,剛才我還以為要被什麼鳥獸叼走了呢。”
這一下平地起飛地猝不及防,他多少有些被吓着了。
“抱歉抱歉……我見獸潮來勢洶急,這才直接起扇施法,怕錯過了時機。”詹月衣歉笑着搖了搖扇,柄下銀鈴随之晃動。
“多謝。”謝昀川落腳的枝幹稍要高些,他垂眼看向詹月衣,道:“不過,你為何也在此處。”
詹月衣扇指右側的崎山,緩聲道:“我入境後被傳至一處山腰石洞,走至山頂才發現四面群山抱谷,彤雲天内的靈氣皆聚在此處。谷間還隐隐飄來異香,想必是某些靈物所緻。”
那扇又點向遠處石島,他繼續說:“我本想前去打探一番。不過呢,我昨日方入谷,就遇見靈獸躁動。霧海上還有鳥獸盤踞,隻怕貿進不能。這才在樹間臨時休憩,想再尋時機。”
他們落腳的這顆老榕近有千年樹齡,主幹粗能被四五成年男子合抱。葉密蔽天,盤虬粗壯的枝桠高低分叉,朝四面攀展而去。
樹頂枝連之處足能容人半躺。若以葉蔽形,的确是暫避的佳選之地。
三人說話不過半柱香的功夫,遠處獸潮已猛追而至。
衆獸疾奔時的轟然震地聲将亂葉搖得簌簌作響。榕樹近處,為首的豹獸率先直奔巨木,作為獸潮先鋒,咆哮過處草木皆被吞沒。
詹月衣持扇下望,謝昀川握緊劍柄,薛成瑾看也不敢再看,隻顧抱緊身下粗枝,縮頸間和元寶兩隻腦袋靠在一起。
所幸有遁形訣作掩,樹上的三人一球好像在衆獸的視野中徹底不見。長翅的鳥獸也無知無覺,從枝上垂落的衣袂邊掠飛而去。
獸潮洶湧,橫穿林間震起揚塵飛葉,樹隙投下的天光都被陰蔽半刻。
良久,霧深處仍有獸鳴未去,也不知獸潮究竟湧向了山谷何方。
詹月衣自獸潮來時便緊盯着衆獸動向,他凝霧半晌,屈指在扇下銀鈴輕輕一彈。
銀鈴镂紋間忽而缈出一線雪白的煙,飄搖虛幻如紗,又好似天生靈智般親昵地認主,在他指間盤繞不散。
“昧,去将獸潮引遠。”
詹月衣又一彈指,白煙落向樹下,化作隻身毛如白雪的銀狐犬。
銀犬仰頸聞令,扭身反向薛謝二人來時的那條小路縱奔而去。
它引嗥長嘯,聲散林間悠悠傳向遠方,霧深隐有靈獸的怒聲回響。
詹月衣再收扇時,銀鈴牽晃也不作聲響。
“昧是我的契獸。讓它将獸潮引遠,我們稍後再去探那霧上石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