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
“紅棉,柳氏是這麼哭的嗎?這樣,還是這樣?”
紅棉木着臉看着面前的蘇挽清捏着蘭花指,拎着手帕一角半掩面,一副未語淚先流的做作模樣。
“小姐,戲過了。”
蘇挽清沉默兩秒,随後爬起來,在香案上的花瓶裡折了一隻鹭草,摘下花頭,别在了雲髻之間:“這樣呢?”
紅棉:“……”
“小姐,您做什麼非要學柳氏呢,那般搔首弄姿、哭哭啼啼的模樣,有什麼好看的。”
蘇挽清對着金蓮台上的反光兀自調整着姿态,抽空回她:“是不好看。”
她轉回頭,牽動臉上每一塊肌肉,用力抛了個媚眼,“但管用。”
紅棉吞了吞口水,她實在不忍心打擊自家小姐的自信心,堪堪壓住胃部的不适,歎了口氣:“小姐下午還好好的,這才半天,就成了這副模樣,唉。”
蘇挽清聽着她小聲咕哝,但絲毫沒有影響她的心情,甚至又挽了一個手花。
就是下午她那克制不住的孤傲作祟,她此時才更要勤加練習。
若按她的記憶,不久後慕昱珎便會因為放心不下自己,偷偷跑來祠堂來看她,甚至還送了傷藥來。
而那時自己端着禮法,絲毫不敢逾矩,縱使慕昱珎幾番暗示可以偷懶,自己依舊跪的規規矩矩,直到最後暈倒在佛堂裡。
現在想來,真是可笑至極。
什麼名聲不名聲,她就算被人說不知悔改、居心叵測又何妨,左右她就是要這麼做。
不僅如此,她還要爬上慕昱珎的床。
金蓮台泛着佛光的花瓣上,一明眸善睐、冰肌玉骨的女子微微勾起了唇角,在模糊的金質之器上,更顯一股寒涼之感。
“小姐小姐,來人了。”
紅棉餘光瞥見門外投來一道人影,一個激靈爬起來,連忙招呼蘇挽清。
“吱扭——”
佛堂平時鮮少人來,基本上在除夕、中秋等大日子上,或是有人遠途外出時,才會被拉來拜上一拜。是以佛堂雖整潔無塵,但門窗桌案,也是老舊了些。
慕昱珎推開門,光亮随着木門開合的角度慢慢鋪了進去,最後攀上兩道瘦弱的身影。
還是那茶白的雲錦,還是那弱不禁風的樣子。
慕昱珎目光在她背上停留了片刻,随後跨進門檻,腳步輕盈,讓人分辨不出方位。
蘇挽清眼珠微微轉動,用餘光找尋慕昱珎的身影,心裡盤算着該怎麼把方才練的活學活用。
她正想着,就聽得身側一道低沉溫潤的聲音緩緩飄來:
“今年這葡萄,格外香甜啊。”
蘇挽清&紅棉:“……”
完蛋,忘了開窗散味了。
蘇挽清倏地捏緊了裙擺,大腦飛速運轉,思索着對策。
“隻有本王來,你們不必如此緊張。”
餘光瞥見那玄色身影坐在了一旁的矮凳上,蘇挽清微微凝眉。
難不成慕昱珎在外面看到了她倆是裝的?又或是聽到了她們的話?
蘇挽清越想越心涼,手指攪在一起,幾息後,忽得計上心頭。
“咳咳——”
一陣突兀的輕咳聲在小佛堂中響起,慕昱珎撣了撣衣袍,微微擡眸,看着面前女子身形微顫,一手撫着胸口,面上有些痛苦難耐之色。
她揚了揚眉,并未開口。
蘇挽清見旁邊沒有動靜,暗自咬了咬牙,心底痛罵慕昱珎沒有心。
即便是工具,也該關心一下死活吧。
倒是旁邊的紅棉看她實在難受,伸手撫了撫她的後背:“小姐是不是受涼了?”
蘇挽清誇張的按了按太陽穴,又是兩聲咳嗽,“咳…我沒事,咳咳,不用擔心。”
紅棉覺察出一絲違和,但又說不出怎麼違和,隻好不斷地撫着她的後背。
“既然王妃無事,那本王便放心了。”
說罷,慕昱珎徑直站了起來,并且大力的抖了抖衣擺。
可想而知,地上的浮土随着衣擺飄動所揚起的風撲面而來,蘇挽清沒來得及捂住口鼻,頓時被嗆了個正着。
連帶着離得遠的紅棉都沒有幸免,連連咳嗽。
慕昱珎目光落在門外的棗樹上,唇角露出了一絲似有似無的笑意。
蘇挽清咳得淚花直冒,她心裡已經把這無良之人撕成了八瓣。
好啊慕昱珎,簡直狼心狗肺,枉我替你操持後院兩年之久,不,三年!沒想到你竟這般心狠薄涼臭不要臉,居然還專門來坑我!?
不過沒關系,一計不成,老娘還有第二計。
蘇挽清借着慕昱珎視線的盲區,偷偷拍了紅棉一下,随後伴着一聲劇烈的咳嗽,身子軟綿綿的便往一側倒去。
好巧不巧,下面正是慕昱珎的腳面。
蘇挽清嘴角挂着輕蔑的笑,接下來慕昱珎會像上次那樣抱住她,然後自己絕不再一意孤行,這次定是要抓着她不松手,死活今晚是不能在這佛堂過夜了。
不然以她的身子骨,非得大病一場不可。
“嘭——”
伴着一聲悶響,巨物落地,激起塵土一片。
甚至卷過鹭草上雪白飄逸的花瓣,頃刻蒙上了一層灰霧。
蘇挽清:“……?”
她趴在地上足足三秒,表情依舊是空白的。
就連旁邊得到信号不敢插手的紅棉也愣在原地,不太理解自家小姐為什麼要在地上打滾。
“小……小姐……”
蘇挽清怔愣的眨眨眼,茫然的撐起了上身,看着光秃秃的地面,心底不禁問了一句。
……腳呢?
然而還不等她回過神來,就見着那金絲鑲邊的黑紋靴闖進了她的視野,繼而兩隻修長的手指,捏起了她面前一隻混着泥土的幹癟葡萄皮。
——上面僅有的汁水在髒兮兮的污漬之中倔強的泛着光。
“看樣子,王妃在這裡反思的不錯呢。”
蘇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