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母愣了一下,登時站起來,團扇也顧不上拿了,直指着蘇挽清:“真是反了天了,你怎麼這麼說你弟弟!”
蘇挽清仰視着蘇母,隔着水霧,竟有些看不真切,“兄長說的沒錯,若是母親再縱容下去,他早晚還要惹出事來。到那時,娘還能再拿出一個女兒,來替他平事嗎。”
蘇母一口氣憋在胸口,指着蘇挽清的手連連顫抖,“你,好啊你……”
蘇挽清别過頭,淚水從眼眶湧出,她倔強的瞪着眼睛,也不用手去擦拭。
蘇伯川見事态不對,連忙拉過蘇挽清,輕斥道:“清兒,怎麼這麼跟娘說話呢。”
說着,忙把蘇挽清推到了自己身後。
“娘,清兒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娘怎麼随意聽信市井傳言,不分青紅皂白就責罵于她,可不是傷了清兒的心嗎。”
蘇伯川身形高大,正正好擋住了蘇母的目光,蘇挽清站在他的身後,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湧,她死死咬着唇,壓制着所有可能發出的聲音。
柳氏的明槍暗箭、老夫人的責罰怒罵,都比不過眼前女人幾句斥責來得錐心。
這,是她親生母親啊。
“她傷心?是啊,她早就恨透了這蘇家,兩年來你們一直抓着桑兒的錯處不放,他才多大,他還是個孩子,又怎麼會不犯錯?再說,她嫁去王府,吃穿用度不比咱家好了千百倍,真是不明白她還有什麼可怨的。”
蘇挽清心頭憋了許久的火氣終于頂了上來,她用力推開蘇伯川,然而試了幾次,面前之人還是紋絲不動。
她氣得眼淚撲簌簌的掉。
蘇伯川被身後的小爪子抓撓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他背過手攔着蘇挽清,看向旁邊的蘇子桑,冷喝道:“還看!若不是你胡亂結交些狐朋狗友,你姐姐至于嫁到王府去受委屈嗎,還不滾一邊去。”
蘇子桑躲在蘇母身後縮了縮頭,見蘇伯川面色可怖,終是以龜速緩緩平移了出來,又生怕被蘇伯川逮到似的,一得了空,撒丫子便往外跑。
“哎,桑兒!”
蘇伯川聞言又對蘇母道:“清兒性子純善,斷不會做那傷天害理的事情,娘也是,蘇家面子固然重要,但也沒清兒名節重要啊。娘這般輕信于人,對清兒、對蘇府可沒有好處。”
蘇母繃着臉,聽了蘇伯川的話,氣得直扇扇子,倒是沒再嗆話。
“娘先消消氣,我帶清兒回小院了。”
說罷,蘇伯川拉起蘇挽清的手腕,連拖帶拽的将蘇挽清扯了出去。
臨走,蘇挽清忽得頓了下腳步,側眸輕聲道了一句:
“在娘的眼裡,女兒什麼都不是。”
蘇母愣了一下,起身還想再罵,卻沒快過蘇伯川關門的速度,砰的一聲被隔在了門裡。
她一時氣短,“反了,全反了!”
……
“清兒,娘說的話你莫要往心裡去。”
蘇伯川帶着蘇挽清一路回了小梅園,這才松開她,又緩聲安慰道:
“你也知道,桑兒出生時險些夭折,娘這些年生怕他出一點差錯,難免寵愛過了頭,我們這做兄長姊姊的,就莫要跟她一般計較了。”
蘇挽清此時已經平靜下來,她低頭揉了揉手腕,淡聲道:“我早已習慣了。”
蘇伯川聞言一怔,随後揉了揉她的腦袋,目光有些許愛憐:“兄長知道清兒受了委屈,當年要不是那小混蛋随意結交那些個來路不明的人,牽扯到了父親,清兒也不會匆匆嫁到洹王府上去。”
蘇挽清眼眸輕顫,波光的眸子閃過一絲難以言說的複雜。
兩年前,對于處于上升期的蘇府來說,有些跌宕起伏。
父親從宜州調任回京已有五年,漸漸在京中紮穩了腳跟,而兄長也争氣,剛弱冠便中了進士,又因着父親的關系,任了兵部員外郎一職。
本是風調雨順之年,偏生出了蘇子桑這個攪局的。
父親和兄長忙于朝事,沒空管教蘇子桑,而他十四五歲的年紀正是年少輕狂之時,學着父兄廣交人脈,成日在外花天酒地,結果不出三個月,蘇子桑就讓人逮了起來。
蘇家上下急壞了,父親和兄長更是托了不少人,這才問出緣由。
那日二皇子府上一親信在雲榭閣宴請幾部官員,雖官階不高,但也都在骨節上,許是酒吃多了說了些不該說的,不知被什麼人給捅了出去,皇帝直接派人以結黨營私之名将這些人統統押入了大牢。
好死不死,蘇子桑那個缺魂的也在裡面。
父親和兄長差點鼻子沒氣歪了,二皇子和陛下一向不對付,這是但凡一個上過朝混過官場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偏就這傻小子還以為是攀了什麼高枝,樂呵呵地往陷阱裡跳。
一時間,蘇府從平步青雲的天梯上掉了下來,摔了個正着。
結黨營私,這個罪名一旦扣下來,可不是開玩笑的。
二皇子畢竟是皇帝的手足,就算真有什麼大逆不道之言人家也不一定有性命之虞,可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就不一樣了。
宰雞教猴,殺一儆百,向來是震懾朝野最有用的辦法。
蘇府一時如坐針氈。
後來還是父親的至交好友次輔秦修明出謀劃策,求情不成,那便另辟蹊徑,将目标轉換到了與陛下極為親密的洹王身上。
世人皆知洹王十二歲承王,十五歲封地,以一己之力立足朝堂、幫扶帝業,若說朝堂上除了總管太監,就屬這洹王與陛下最為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