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間的關系,不要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怕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敵人也不過如此。若非是謝遲臉皮夠厚,一年年死纏着他不肯放手。倆人怕是早就已經分手,哪還要等到今天?
*
三個人來到餐廳,各自入了座位。
見謝遲隻讓留了三人的餐具,此刻謝茴就算是再遲鈍,也已經反應了過來。不由有些擔憂地說:“小遲,你……”
“嗯?”
謝遲擡頭,沖她一笑:“姐你怎麼了?别這幅表情啊。那家夥這段時間太忙了,我也不怎麼能見到,是真沒辦法過來了。有想吃的你直接點,不用顧忌他的口味。”
話說得輕描淡寫,但謝茴卻不是缺心眼的傻子。
到底還是怕他太難堪。
猶豫半晌,謝茴輕輕歎了口氣:“行。”
一頓飯吃完,謝遲起身結賬。
趁着蔣柏洲去開車的功夫,謝茴走到謝遲身邊,輕聲道:“其實你不用有什麼壓力,來不了就來不了,多大的事兒啊,說一聲不就行了。”
謝遲怔了怔,發現她大概會錯了意。便也沒解釋,将錯就錯地笑:“這不是事兒幹得不利索,怕挨你的罵麼。”
“我哪有這麼兇?”謝茴呸他。
“對對對,您沒有。”謝遲道,“下次我肯定不會這樣,一定和他提前商量好時間,再帶回來給你們看。這樣行吧?”
謝茴滿意地點點頭。
旋即,又指着他的腦袋:“下次再見你這麼作死,可就不會再這麼簡單放過你了啊。”
“行。”謝遲滿口答應。
這時,去開車的蔣柏洲回來了。
他們吃飯的地方離得不遠,蔣柏洲是想把謝遲一起捎走的。但謝遲還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算回了家也是不受歡迎的,便主動拒了。隻說自己已經打了輛車,讓他趕緊送謝茴先走。
時下已是深夜。
眼見着再拗下去就沒完了,蔣柏洲也沒再跟他廢話,隻壓低了聲音問:“哄好了麼?”
謝遲下巴一揚:“嗳,你說我花錢去雇個專業的,到時候領回來給我姐看怎麼樣?”
蔣柏洲無語:“……你能不能靠譜一點?”
謝遲笑了笑,沒再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他沖謝茴揮了下手,和她道了别。随後便退了一步,靜靜等他們離開。
蔣柏洲很快開車走了。
謝遲又在道路旁等了一陣兒,看見自己打的車遠遠靠近。這才撐着傘走了過去,離開了這片地方。
這會兒雖然已經很是晚了,不過謝遲卻暫時還沒有回去的打算。
他乘車來到了幾十公裡外的市立公墓,付了車費,頂着司機奇妙的視線下了車。随後便在附近的便利店裡點了杯咖啡,坐下來等待天明。
再過幾天就是謝揚忌日。
以他現在的狀況,是沒辦法和沈音她們一起掃墓的。便隻能像這樣選個折中的日子,提前先來一趟。本來謝遲是打算再等兩天,待陸行朝那邊的事情解決了後再一起過來。不過現在明顯是沒希望了,倒不如早早辦完離開。
日出雲破。
入眼的茫茫積雪鋪滿大地,滿目皆白。謝遲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将杯子丢掉,拿起雨傘。跟着最早來掃墓的那批人進了墓地。
這個時段,來的多數都是祭奠長輩的。
墓園裡說是禁止大聲喧鬧,多少還是免不了一些童稚之聲。謝遲在旁聽着那些小孩子們的吵鬧聲,不覺得鬧,心中反倒逐漸明快了起來。
謝揚剛走那年是他最崩潰的時候,卻偏偏也是陸行朝事業徹底起飛的一年。他沒有從陸行朝那裡得到過任何安慰,倒聽了好幾句不輕不重的斥責。如今幾年過去,傷口早已經被磋磨得幾近麻木。再想起這些,隻覺得當初自己癡得可笑。
要是謝揚看見了他如今這幅樣子,怕不得要氣得抄起棍子一通好打才是。
謝遲又呆了一會兒。
想着時間差不多了,他拎起包走出了墓園。不知是不是昨夜作得太死,走進電梯裡的時候,就覺得頭有些沉沉的。他下意識摸了摸額,果然有些異樣的發燙,不由苦笑一聲,心想:果然人還是不能太飄了。
這下可好,求作得作。
隻能說還好病來的遲,沒叫謝茴撞到,不然到時又是一頓好訓。
他有些恍惚地掏出房卡,開門走進房間。
熱熏熏又潮濕的暖風撲面而來,讓他不禁愣了一下。門口擺着一雙換下的鞋,不知已經換下了多久。
燈光通明。
坐在沙發裡的人聞聲擡頭,謝遲發現竟是不知何時回來的陸行朝。他看上去似乎很困,微微支着額頭,帶着些通宵整夜的疲倦。
見謝遲呆呆地站在門前,許久未動。
陸行朝眼神冰涼,表情微微沉下:“酒店說他們昨夜一整晚都沒有看見你的人影。”
“……嗯,對啊。”
謝遲放下房卡,低頭慢吞吞地換鞋,“是沒回來,怎麼了,找我有事兒?”
陸行朝沒有回話。
謝遲朝他偏去一眼,突然覺得自己這話問得也是好笑。陸行朝要是真找他有事,一個電話過來,自己還不巴巴湊上前去?
到底怪他太自以為是。
總想些有的沒的,覺得陸行朝在乎自己。白白說了大堆廢話,還平白招人厭煩。
他笑了一聲,覺得實在嘲諷。
便也失了繼續和陸行朝聊下去的念頭,頭腦昏沉地往床邊走去。
擦肩而過。
陸行朝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拽回。謝遲一個趔趄,摔進沙發,錯愕地擡頭與他對視。卻見那雙貫來冰冷的眸微微眯起,目光自上而下地掃過,停留在謝遲蒼白潮紅的臉上,用一種審視般的視線打量着他。
片刻後,略帶低沉地啟唇。
“昨晚上……人到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