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陽光正好,透過閣樓一整面屋檐的玻璃鋪,滿了屋子的每一個角落。
春和日暖,陸筱星卻想将自己藏在被子的最深處,遠離這個世界。
“笃笃笃……”
高跟鞋踩在實木地闆上的聲音從遠而近,溫柔而平和的聲音響起,軟軟糯糯的。
“阿星,你怎麼還沒起床呀?中午你要跟姚先生吃飯的忘了嗎?姚先生是跟你條件最符合的人選了,也是在小公司裡做行政的,這次機會難得,錯過了可就真的沒人要你了。對了,要你借的衣服借到了嗎?不要再穿着破破爛爛的T恤牛仔褲去相親了,你的條件本來就不好,不好好打扮一下怎麼能嫁出去?可惜你的身材太胖了,穿不了我和妹妹的衣服,我們有很多名牌的……”
她嗡嗡地說着,同時将被子扯開了。
強烈的陽光讓陸筱星睜不開眼,她蜷縮在床上,麻木地聽着。
這是她第幾次相親?五百次?還是一千次?
自從她滿18歲,幾乎每兩天就有一次相親。
她痛恨相親,每一次相親,都讓她覺得自己像一塊超市案闆上的豬肉,被人翻來覆去地查看,嫌棄着每一處。然後,論斤論兩地算着價錢。
面色蠟黃,身材發胖,個子矮小。從小成績不好,三流二本學校藝術專業肄業,沒有雙證,在不足十人的小作坊公司做行政,每個月工資兩千五,連套像樣的衣服都買不起。
“你注定是不成器了,想過上好日子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嫁個有錢男人,讓男人養你。”父親——養父如是說。
十八歲的她天真地相信了,卻怎麼知道,真正摧毀她的,正是這一次次相親時被挑肥揀瘦、被無限嫌棄的經曆?
還有……一次次被提醒的,她不是親生,隻是陸家抱錯的女兒。
27年前,已故的陸太太阮曼曼女士——直到現在,陸筱星仍然不願意這麼叫她,仍舊想叫她媽媽。
27年前,陸太太在醫院生下女兒,卻因為護士操作錯誤,讓陸先生和陸太太抱錯了她回來,一直養到11歲才發現。陸太太為此大受打擊,沒多久就去世了。
她也因此背上了罪孽,如果不是抱錯了她,母親怎麼會死呢?
陸家人恨她,她也恨自己,因為她是那麼愛陸太太,将陸太太當做自己的親生母親。
真正的女兒被接回家,成了小公主,昔日的心肝寶貝成了養女,睡在閣樓。陸家依舊衣食無憂地養着她,可這些年來她經曆了什麼才變成了重度抑郁,又有誰知道?
“……我說了這麼多,你到底聽見了沒有?”衣着華麗的女人看着她空洞的雙眼,大聲歎氣。“我真是服了你了,算了,你就這麼自生自滅吧,我不管你了!”
她又踩着高跟鞋搖曳生姿地離開了。
不,不是她不想努力,自從知道自己是抱錯的養女,她就像最卑微的塵埃一樣,小心翼翼地寄居在陸家。她知道自己什麼依靠都沒有了,所以很想自力更生,但為什麼每一次在選擇的關頭,都發生那麼多事,将她的人生一次次摧毀?
就因為她不是陸家的女兒,被抱錯了,害死了母親嗎?可是這麼多年的苦難,也足夠償還了吧?
久違的眼淚掉下來,陸筱星忽然覺得一切都夠了。
她受夠了,想必陸家上下也受夠了她。
陸筱星從床上爬起來,她要去跟陸嘉緻說,她要搬出陸家,再也不想跟陸家有什麼瓜葛了!
陸嘉緻的書房在三樓,陸筱星才走近,就聽到她的繼養母徐茜抱怨的聲音。
“我真是受不了陸筱星了!我安排相親也是為她好,結果她什麼态度?看也不看我一眼!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哎呀,那你就别管了嘛。”陸嘉緻的聲音慢悠悠的,像老幹部常喝的茶。
陸筱星一愣,陸嘉緻的職業是歌手,平常作曲都在書房裡,所以書房的隔音效果很好的,怎麼會被她聽見?到了門前一看才發現,原來書房的門隻是搭着,沒有鎖上。
她神使鬼差地停住了腳步,便聽徐茜陰陽怪氣地說:“我哪能不管她呀?再怎麼說,那也是你的女兒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