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塔樓二樓盡頭那個房間,是她的。
明夷一邊随着程竟往前走,一邊在心裡感歎着。足足有五年那麼久,她沒進過這個房間了。
程竟……明夷擡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這薄幸郎要不是故意的,她頭能給割下來。
沒錯。程竟穩穩地将她的眼神接下了,甚至還嘴角含笑。
他就是故意的,他就不相信,住進了自己的閨房,她真的能無動于衷。
“吱呀……”程竟将赤紅色的櫻桃木門,擡手道:“仙姑請,這便是你的房間了。”
明夷步伐輕盈地走了進去,目光落在房間裡仿佛充滿了喟歎。
身為督帥府大小姐,她從小便過着常人沒有的錦衣玉食生活,早些年父親愛西式生活,家裡都是西洋做派,而她與母親親近,更喜歡東方的傳統的東西。父親也不管适不适合,大江南北地搜集奇珍異寶給他。這全套紫檀木家具——拔步床、貴妃榻、圈椅,這軟煙羅做的窗紗床帳,琴幾上那把堪比焦尾的古琴。一樁一件,都是父親對她的寵愛,可将她寵上天的父親,為什麼那麼輕易就同意她搬去後院?因為程竟嗎?
明夷轉過頭,控制着自己不将心裡的疑問發洩出來。
“怎麼樣?”程竟好像邀功一樣讨好着,“仙姑,這房間還滿意嗎?”
“不滿意。”明夷斜眼暼着他,“這房間可不像女眷住的地方,程少帥,您别是糊弄貧道吧?”
她在窗前逆着光,隻有完好的半張臉對着門,這眼角微微上挑的樣子,與當初的慕大小姐一模一樣。
這般驕縱,這般嬌嗔,又傲又嬌,叫他移不開眼,心頭嘭嘭直跳。
“妝台和屏風,待會兒我便讓人送來。”程竟啞着聲音說。
明夷低下頭去玩弄手裡的拂塵:“貧道一介女道,隻怕貴府上的士兵看不起。”
“好。”程竟滿口應下,“我親自去。”
明夷這才露出笑臉:“那就有勞程少帥了。”
程竟不記得多久沒見過這樣宛如牡丹初綻般的笑了,他的目光盯着她完好的半張臉,隻希望她多笑。
她笑了,他便心情舒暢,為此用什麼換都值得。
“請仙姑稍等,敝人這就去給仙姑取屏風和妝台。”程竟留下一句話,轉身便離開了。
“少帥慢走。”明夷欠了欠身,将門關上,然後似百無聊賴地在房間裡走着,時不時便東摸摸,西看看。
隔壁的房間裡,程竟透過氣孔看着,面沉如水,看不出情緒。
“少帥,這女道在做什麼?”任桓不放心地問道。“她該不會真的在看風水吧?”
這個道姑像是有點本事的樣子。
“不。”程竟說,“她在摸灰塵。”
嗯……沒有灰塵,所有家具、用具都是幹淨的,上邊也沒有用紗布籠罩的痕迹,這就是說……
他讓人每天打掃,仔仔細細,數年之中,從未間斷。程竟定定的看着女道,希望從她的臉上,看到吃驚、感動或者什麼别的表情。然而,女道各處轉了一下,卻又回到了窗邊。她憑欄遠眺,仿佛在看風景,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程竟的心滿是失望,但安慰自己說。是她太生氣了,所以不理他,跟他,鬧脾氣呢。
他将氣孔合上,對任桓說:“怎麼還不去清理噴泉?請叫人把噴泉挖了,準備車子,随我出門。”
明夷在窗前看着那熟悉的車子離開了督帥府,才在臨窗的椅子上坐下。她微微歪着頭,心想:待會兒第一個人找她的人,會是誰呢?
“咚咚咚。”程竟走了沒多久,她便聽到了敲門聲。明夷走過去開門,客套地笑了一下,問道:“董姑娘,你怎麼來了?”
董小曼站在門前,笑得無奈而凄楚,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能進去坐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