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曉曼知道偷聽的人是誰派來的，明夷也知道——不就是慕婉照母女嘛！

這對母女，她想收拾很久了，因為彼此之間積怨太多。

她的母親方氏出身江浙大商賈家庭，是家族大小姐，傳統家庭，舊式女子，而父親早年去西洋留學了數年，回來的時候還曾經把家裡定下的未婚妻給退婚了，說不要包辦婚姻。但他是慕家獨子，為了這半壁江山，祖父在病重時親自為他娶了方家大小姐。

這麼一來，父母之間的婚姻不僅是政治聯姻，還是父母包辦，父親心中有氣，對母親冷淡沒有感情，她是能理解的。因為父母感情不親密，母親成親三年才生下她，自她出生，父親對她的疼愛也是真的。隻是，父親的疼愛也僅限于她，對母親仍是不冷不熱的，母親卻對父親很是依戀。她清楚地記得，五歲的時候，母親再度懷孕，來看病的大夫說可能是個男孩，母親每天都很高興，那是母親出嫁後笑容最多的一段日子。

可就在母親懷孕六個月的時候，父親忽然說他要娶如夫人，母親自然不同意，說他既然是新式做派，為何還三妻四妾，他在外面有多少女人母親不管，母親隻希望慕府裡面隻有她一個。那時祖父已經去世，祖母還在，也支持母親的觀點，家裡鬧了許久，那段時間，父母見面便要吵架，每次吵架過後，母親便以淚洗面。

某一天，曾瑤親自上門示威，表示自己會生下個男孩，不僅要做如夫人，還要當夫人。母親忿不過與她争吵，曾瑤便推了母親一下，母親因此流産，落下了個成形的男胎。

母親因此虧損了身子，從此不能再生育，曾瑤卻隻挨了父親不痛不癢的一頓罵。她記得那時祖母還在世，父親對祖母說：“左右夫人不能生了，慕家不能沒有後，我須得再娶一個。”祖母本來也不同意将曾瑤這種不好好讀書整日想着勾引男人的女學生，但聽說母親不能生了，便同意了曾瑤進門。不過，隻有一個條件，曾瑤得生下男孩，才能成為如夫人，否則就是個姨太太。

半個多月後，曾瑤生下慕婉照，如願嫁進了慕府，成為名正言順的慕府姨太太。新人嬌羞着接受各方祝福時，母親在病床上哭泣。

這個新舊交替的時代，新式與舊式觀念沖突非常大，如果曾瑤隻是想嫁進慕家，她不會責怪。但千不該萬不該，曾瑤不該害了她那未出世的弟弟，害了她的母親。

她清楚地記得，那時是深秋，外邊寒雨潇潇，母親一直在哭，淚水不停地流，最後握着她的手說了一句話：“囡囡，咱們方家的血脈真的……一生為情所累，你不要重蹈我們的覆轍。”

那時候她才五歲，太小了，隻記得母親很傷心，并不懂得這句話的含義。但從那時起，母親臉上便很少有笑容了，曾瑤在家中張揚跋扈，若不是父親還寵着她，不知母親會是何種難堪的境地。但即便有她在，曾瑤母女這些年來明裡暗裡不知下了多少絆子，每次她一直遵照祖母的遺言，不多計較，但現在看來，這不計較簡直就是縱容對這母女的行為！

該打的打，該殺的殺，沒有菩薩的無邊法力，别在這魑魅魍魉橫行的世間舍身普度。

從前的賬，現在一筆筆慢慢算。

明夷靠坐在窗前，透過窗靜靜地看着曾經熟悉的景象，手中把玩着拂塵。

方才那個雷澤歸妹卦實在來得太及時了，董曉曼一定會以為她的婚禮是被曾瑤母女搞壞的，再加上卦象的預示，曾瑤母女就是她心上的一根刺。而這會兒，曾瑤的人也将消息禀報回去了，曾瑤母女該樂壞了吧？

***

“你說真的？”慕婉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她喜不自勝地問道：“那道姑果然這麼說的？”

其實根本不用懷疑，曾瑤派出去的這個丫鬟雖然不識字，但有聽過不忘的本領，能将話原原本本地說出來。

“對啊！二小姐，要不是那位仙姑說的，我哪懂什麼雷澤歸妹卦這種話？”丫鬟知道她的心思，奉承道：“那仙姑說了，這卦象的意思是妹妹要用姐姐的嫁妝出嫁，是長男配少女，少帥家裡不就他一個，咱們大帥的小女兒不久是你麼？這卦象的意思就是二小姐你即将嫁給少帥呢！您可沒看到，那董姑娘離開房間的時候，臉都是白的！董姑娘都明白是您呢！”

慕婉照想抿着嘴做矜持狀，但這嘴巴哪裡能合得上？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隻揮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丫鬟走了，慕婉照便走過去挽住母親的手，撒嬌道：“媽，天意都這麼說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從此以後就安安心心的幫我把程竟搶過來吧！”

那道姑先是看出宅子裡不平靜，一句話的預示，就讓董曉曼整個婚禮都毀了，生生從如夫人變成通房姑娘。看來确實有點本事，這卦象又是董曉曼自己投擲占蔔的，不能作怪，事情很有可能了。

“但是……”曾瑤猶豫道，“你父親不知道會不會同意，這對督帥府面子不好。”

大小姐才死了半年，要是照兒就要嫁姐夫，外邊不知會說成什麼樣子。

“說就讓他們說去呗，他們除了說說閑話還能幹什麼？”慕婉照噘着嘴，又勸道，“媽，你就是喜歡瞎操心，我爸是督帥，姐夫是少帥，誰敢多說什麼？不想活了嗎？再說了，這江南道的半壁江山遲早是姐夫的，姐夫難道會一輩子不娶妻嗎？你看看這個董曉曼，要不是出了這一大堆不吉利的事，她現在已經是姐夫的如夫人了！少帥夫人這個位置，大江南北哪個女的不想搶下來？咱們慕家的江山，難道還肥了外人？”

這話說得雖然有道理，卻戳中了曾瑤的心事，若是她當年生下的是男孩，或是這些年再生個兒子，這半壁江山就是她親兒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