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在街道上遊走的魑魅魍魉,形形色色不辨真假。
幸虧扮作黑白無常者衆多,擺脫白談比平常容易。
個春記着東連的子時之約,便沿着燈河信步遊走。
河邊早已聚集衆多放河燈的人,蜿蜒的護城河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各路“鬼妖”手捧河燈,滿臉虔誠,将滿載願景的河燈争相放入河中。形狀各異的河燈像零落的花瓣漂散在墨色清光的河面上,蓮花、元寶、亭台、花轎、歌女、俊童……三千世界,不一而足。
燃燃燭火,随波漸遠。
個春好不容易覓得一塊空地,就有一個“雪女”朝她走來:“這位,你到底放不放河燈啊?”
個春歉然讓開,“雪女”理所當然地占了位置,剛彎下腰,一群“小鬼”緊随其後,紛紛擠占空地,推推搡搡,差點沒把“雪女”擠進河裡。
河邊人實在多,似乎就個春一人是不放河燈而站在河邊的。她沒有見縫插針的本事,也不想再遭人置論,便打算先找一個僻靜空閑的地方。
剛要上岸,一群戴着厲鬼面具的白衣人氣勢浩蕩地沿着河岸階梯下來,有人喊了一聲:“吳家的人來啦!”河邊衆人聽後面色大變,趕緊放走各自的河燈,垂着頭灰溜溜地離開,立馬給吳家人讓出一片空地。
個春反應慢,來不及避開,被一個領頭的白衣人狠狠撞了一下,幾步踉跄,幸虧被人群中伸出的一隻手扶住。同時那個撞了她的白衣人回身朝她走來。
吞屍鬼的兩隻滾圓凸目紅絲遍布,青色的鼻環下,一隻慘白的手臂從它的一方血紅闊口中露出來,森森利齒間滲出幾縷朱紅,似乎能聽到嚼骨咽肉的聲音。
再看他左手套着一個刺骨倒生的鬼爪,右手握着一柄沾血的短叉,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來,像要活捉生啖自己一般。
如此氣勢,令個春一時有些發愣。
這時,剛剛攙扶她的那隻手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就朝岸上走。
人群密集,看不清拉她走的是何人,不過白衣人卻被人群阻攔下來,越來越遠。
待上了岸,重新置身熙攘的街道,個春才順上一口氣。剛要道謝,面前卻無一人。四周不過是來回遊走的衆鬼相,沒有一個為她駐足或看她一眼。那個将她拉上岸的人,已經了無影蹤。
正納悶時,一個及腰高的彩衣夔童單足蹦跳着來到個春的面前,恭敬一禮。
“範黑爺,小鬼奉主人之命邀您赴宴。”
個春知道今夜大街上的無常不計其數,以為是這小童認錯了人。
“在下并未有何邀約,這位夔童,恐怕你找錯人了。”
彩衣夔童動了動鼻子,搖頭道:“小鬼是循着氣息找過來的,主人找的就是您。”
個春挑眉:“請問你家主人是?”
“說不得。”彩衣夔童看了看天,道:“範黑爺,請快随小鬼回去複命。”
個春覺得頗為奇怪,她在這兒認識的人裡好像沒有誰有這等故作神秘的嗜好。
然而這小童意志堅定,若非她有約在身,她也不介意跟他前去會會他神秘的主人。不過子時将近,東連可能一會兒就要來這裡找她。
“夔童,我與人有約在先。如果你家主人等得住,待我與人事了,再随你前去如何?”
“不行。主人交代,務必要将範黑爺于子時之前請回家中。”
個春覺得這小童有些無理取鬧,猜想這或許是小孩兒常玩的捉弄人的把戲,便不再與他說下去,轉身就要走。
“範黑爺若不答應,就不怕小鬼當街大哭,引來雷霆暴雨嗎?”
個春停下腳步,驚疑地打量面前的小童。
單足锃蹄,長及蹄腳的彩色花衣下黑色的牛身隐隐泛着青光,無角的牛頭上兩隻絨耳靈活地扇動着,拳頭大小的兩顆眼珠裡水光流轉,濕潤的青鼻下,粉嫩的舌頭吞吐出暖熱的水汽。
它搖頭扭身,靈活自如。如果是人裝扮的夔童,未免也太逼真了些。
個春沒有時間辨别真假,真正的夔童若是蹬蹄長嘯,必将引來一場可緻洪澇的大雨。而此刻它晃頭甩尾,低低咆哮,正是大雨将至的前兆。她若不及時阻止,後果不堪設想。
“你帶路吧!”
她無法徒手與夔童的牛脾氣抗衡,隻有服軟答應下來。
果然,夔童立即安靜了,忽閃雙眼,似乎帶着喜色。
“那就請範黑爺跟好小鬼了!”
***
怎麼又到了魏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