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進一條小路，路邊是好幾家販賣着冥物的小店。

春驚蟄避讓着地面仍在焚燒中的冥錢，沒有停留的打算。

她沒有給他準備那些紙錢冥物，因為他說過，他不喜歡。

春驚蟄很快又再次停下，停在了一處看着破落貧寒的小院前。

二十年前，是夜添衣第一次告訴她這個小院的位置，這裡也是他曾經的家。

鎮上的人更少了，不然，這處院子，也早已經被人給占了，也因為他曾在其間離世，所以也無人會打這院子的主意，畢竟總會嫌棄晦氣。

春驚蟄熟門熟路的在院門口的一塊地磚下摸到了一把生鏽的鑰匙，見這鑰匙生了鏽迹，她輕輕擡指在上頭一擦，雖然無法讓它宛若新生，但也可以讓它繼續得以使用。

春驚蟄此刻是滿心複雜，沒有注意到一直跟在她身後的清茗一直低着頭，眼神漸深。

他看着她走在前面推開了塵封已久的院門，一時之間，心中隻覺得強烈震動，仿佛與此同時被她打開的，還有自己那從來不曾被好好處理的過往回憶。

這扇門，時隔多年，終于再次被她大開了。

而她手裡的那把鑰匙，還是他親自放在那塊磚下的，她原來還清楚的記得，沒有忘記。

他的眼裡浮現出掙紮，卻又很快被他狠狠壓下，一些時隔許久不曾出現過的情緒，仿佛在他心裡翻騰，讓他心裡癢癢的，明明很冷，卻意外的感到了一絲暖意。

他跟着走進去後，就一直站在院子的角落，不讓她看見自己臉上的表情。

剛剛看見的一切，讓他有些失魂落魄。

他曾懷疑一切，在漆黑的夜裡獨自熬過苦寒。

最初，他也曾守着溫柔的回憶，等着她回來。

突然一陣春日暖風吹進院子裡，這陣風明明并不強烈，卻偏偏吹進了清茗的心裡。

那個姑娘明明隻是曾經來過他的凡間一生，卻留下了無盡冰冷，讓他嘗過了夏日炎熱，卻又跌入冰冷冬日，直至掙紮不得，再也無法起來。

記起這些，清茗的心裡又瞬間冷了下去。

他看着面無表情，隻是冷眼旁觀着春驚蟄收拾院中被風吹得混亂不堪的家具，甚至連擡腳邁入院中都不肯，其實心裡像是隐隐醞釀着什麼。

是啊，死于何時？一個已經死了太久的凡人，追問這些，又有什麼意思呢？

他心裡湧出一些控制不住的惱意，之前在神界時還不覺得，如今直面這些，那些寒意竟再次朝他襲來，像是在提醒他那年冬日的寒涼。

清茗閉上雙眼，似乎不打算再看，最終長歎了一口氣後轉身離開了這個院子。

等春驚蟄反映過來清茗已經不見了的時候，已經是一刻鐘後了。

……

第二日，春驚蟄來到了遲來鎮郊外的一處油菜花田當中，沒有想到竟會在這裡遇上清茗。

此刻他正屈着一條腿，靠坐在一棵大樹下。

春驚蟄看着他這坐姿，又看着他選擇的這個熟悉的樹下，莫名的覺得有些怪異。

昨夜春驚蟄在院子裡打掃了一整夜，而清茗自己也沒有休息，隻是他的神體比春驚蟄強悍太多，所以臉上完全看不出疲态。

春驚蟄本想要和他打招呼，卻見對方見了她，神色疏離的撇開了眼睛。

似乎是在生氣。

春驚蟄不明所以，隻好自己走進了油菜花田中。

這裡是她和夜添衣當年初遇的地方，如今距離清明尚有幾日，春驚蟄便想着來這裡散散心。

看着眼前大片的金黃色，她的思緒逐漸被過往占據，眼前的一切逐漸模糊，仿佛見到了當初在這裡，站在油菜花田中，擡頭看向自己的少年。

那是她和他的初見。

……

凡間，驚蟄日，遲來鎮。

春日地裡農活多，不少年輕人都在借着機會打零工，其中自然也包括住在鎮子最西邊的夜添衣。

此刻他正在油菜花田中，其他人都已經盡數回了鎮子上，隻有他做的太慢，不得已留了下來。

另一邊，春驚蟄今日追着一妖獸來到了遲來鎮的郊外，一仙一獸一路狂奔，最後停留在這一大片油菜花田中。

她四下粗略的看了看，見此處并無凡人，雙手聚氣仙氣就想要給它緻命一擊。

夜添衣此刻正在油菜花田中，彎着身子整理着自己農具，如今天色已經昏暗，視線模糊，他的動作很慢，許久都不曾起身。

油菜花田實在太大，讓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遠處異常的波動。

将農具統一放好，夜添衣才剛剛直起腰身，就看見一十幾歲的少女正淩空于油菜花田之上，身着一身點綴着金線的粉色衣裙，迅速飛躍間便來到了他跟前。

傍晚的春日微風卷起她束發的紅色發帶，廣袖也随風鼓起，她的長相略帶着些稚氣，臉上神色卻專注得可怕。

恍惚間，油菜花田裡，她就像是在直直的奔向他而來，讓他突然心慌起來。

雖然此刻他臉色已經紅起來，但他依舊無法挪開視線。

少女的衣裳顔色是嬌俏的，帶着春日裡的美好，眸間卻全是正氣，倒有幾分違和，看來這衣裳并不符合她的氣質。

夜添衣突然聽到了一聲巨響，剛一回頭就看見了一隻八腳妖獸，他下意識地大喊，也不知自己是喊了什麼，隻覺得自己心口發慌，險些喘不上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