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茗低頭看着茶桌上放着的茶杯，看着杯底的茶葉神思恍惚。

那個凡人夜添衣，可買不起茶葉，即便是連最次等的茶葉，都沒有機會知道它的味道。

他幾乎……一無所有，在最好的年紀裡，沒有鮮衣怒馬，更沒有年少有為，有的隻是面對心上人時，孤獨無助的心。

可如今的他，在她面前，依舊做不了自己。

心裡一番糾結之後，清茗自己失魂落魄的離開了清明殿，後又下到了凡間，一個人回到了那破落小院裡。

“神尊呢？長老說有事要找他。”

他離開之後沒多久，松蘿突然出現在清明殿門口。

“神尊心緒大動，剛剛就跑到不知哪裡去了！”清友站在神殿門口，負手而立，看着的卻是下界的方向。

早在今日神尊狀态不對時，他就一直都在一旁遠遠守着他。

松蘿順着他看着的方向瞧去，見似是凡間，帶着猶豫問他。

“那我們可要追去？”

“不必，神尊不會遇上危險，或許他隻是需要一個人呆着，我們還是别去打擾了。”清友擺擺手，臉上的神情有些凝重。

……

等清茗神尊再次醒來，才終于發現，自己竟然習慣性的走進了這間房，再次躺在了這張床上。

他打量着四周，心裡的害怕逐漸消失，和之前每一次在這張床上被噩夢驚醒不同，這一次的自己，無需再承受病魔折磨，無需再去期盼，一個人的回歸。

自己如今也不再是虛弱無力，而這間房，也并不是遍布藥氣，此刻這裡幹幹淨淨，仿佛不曾有過那樣的一個少年，在這裡帶着病痛孤獨離世。

之前竟沒有發現，自己下意識地，就躺在了夜添衣曾經的床上，如今渾渾噩噩的狀态消失之後，清茗墜入了一段不算平靜的夢裡。

既是夢，亦是他曾經在凡間的過往。

……

臘月，遲來鎮。

如今距離春驚蟄那日突然離開，已經有數月。

夜添衣頂着難受的腦袋和許久不曾打理的頭發就出了門，直到聽到路邊人喊，他才茫然的跟着擡頭看去。

在看見路邊擺放的各類迎新年的擺件之後，他才恍然自言自語道。

“原來……是年到了。”

随後他又有些苦澀尴尬的搖頭歎息。

自她離開之後，他已經好久沒有和人打交道了，如今聲音出口，才知自己的聲音早已經沙啞，聽不出原來的樣子了。

他低着腦袋，心裡喪氣，倒也沒有再擡頭去打量這些人晾曬在窗外的肉食。

自己這獨身一人一戶的破落戶，又哪裡有和那些大戶人家比拼臘肉香腸的可能。

腦袋漲得很，夜添衣也不敢走得太快，隻是扶着牆緩慢往那個方向移動，在路過那間糕點鋪子時，他撐着牆，站在街道的角落遠遠遙望，眼裡帶着不切實際的向往。

在幾個月前，春驚蟄也曾有過一次，和自己一同出門買菜，那時……

夜添衣此時腦中混混沌沌，卻怎麼也不曾模糊了她的模樣，還有她說的話，他都一直盡量記着，為的就是不讓她的到來，隻是像是一場夢。

一張落葉忽然飄到他衣襟上，他費勁擡手取了下來。

他又輕輕松開手指，停靠在掌心的落葉果然随風飄走了，他迷迷糊糊的順着看去，見它停留在了一處姑娘的裙擺旁。

他有些慌亂的捂着臉，生怕别人誤會他什麼，匆忙離開了原地。

可還不等他走上幾步，就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滴到了自己的身上，還險些落進了他的領口。

他将衣袖湊近鼻子，聞到了他熟悉卻又陌生的味道。

原來是臘肉的油……

看來是住在路邊的人家把臘肉挂得高了，滴到了他的頭發上。

嗅見那臘肉的香氣，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知是在貪戀還是嫌棄。

夜添衣這裡在一個人蹉跎時光，而躲在屋子裡偷偷觀察他的清友三人卻是大聲吵了起來。

“神尊到底要怎樣才能想明白！”松蘿帶着生氣拍了一把木窗，直讓那窗搖搖欲墜。

“這情劫着實可怕，神尊在神界時，那樣威武莊嚴的神，竟也會有一日淪落成這副模樣！”雲華也感慨起來。

“若是有一日神尊心頭也有了弱點，那這三界，豈不是危險了？”

“如今妖界總出亂子，神尊為了能夠更好的維護三界安穩，下凡曆劫提高修為也是迫不得已。”松蘿捂着胸口搖頭，似乎頗受打擊。

“我看不像，或許之前神尊隻是覺得神殿裡呆着無聊罷了。”雲華說到這裡，清友倒是扭頭看了他一樣。

想不到，這雲華平日裡雖然看着也隻比松蘿懂得多些，竟也這般了解神尊。

神尊出身不凡，即便是神界沒了他，他的爹娘也不會對這三界坐視不管的。

清茗神尊此次下凡，确實并非他本意，其實是天道降下的指示……

……

他們三人還在屋子裡吵個不停，外邊的夜添衣雖然走得慢，但也已經走遠了。

他看見路過的人家大多都團圓在一起，心裡的脆弱突然被人擊碎，想到了太多。

這麼想着，他竟有些喘不上氣來，喉間癢癢的，他低着頭捂着嘴巴，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